张居正其实特别不喜欢皇帝暴戾,因为这会影响陛下日后的评价,这种影响,很容易让皇帝在晚年的时候顾此失彼。
人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身后名有什么重要的,但人一老,想法就会改变,王崇古四处留名,一个崇古驰道,一个崇古奖,一个崇古堡,都是他对自己身后名的狂热追求。
支撑王崇古走到现在的,除了家族的荣耀,还有就是自己史书上的评价了。
大明不讲长生,但讲以名长存。
所以,年轻人的血是热的,年老者的血是凉的,张居正反驳陆树声,老人的血也可以热,可毕竟是少数。
既想要新政可以成功,又想要大明江山永固,还想要身后名,天下好事,不可能让人都占了。
这个矛盾,其实张居正讲过无数次,那就是克终之难,第一个克终之难,是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把大汉最后的政治稳定性,一个监国二十年的太子斗没了;第二个是唐玄宗,第三个就是嘉靖皇帝。
但事已至此,只能杀人了。
“先生,你信不信,越杀,这些自以为是这片土地主宰的人,就会越怕;越杀,他们越是歌功颂德;越杀,他们越会自己学会忠君体国。”朱翊钧打算坐小火车,前往北大营操阅军马,他没上车前,忽然对张居正说了下自己的判断。
“额,臣不明白,他们又不是贱骨头,怎么可能越杀越怕越怕越歌功颂德越忠君体国呢?”张居正一脸的迷茫。
这骨头得多贱,才能贱成这样?
朱翊钧闻言也是一乐,他笑着说道:“先生是弘毅士人,自然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先生说得对,这帮人,就是贱骨头。”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的时候比人和狗的差别还要大,历史证明,江南的士绅官僚这个阶级,就是这样的贱骨头。
大明亡了,天下亡了,建奴破开了山海关,开始举起了屠刀,杀的血流成河,杀的血流漂杵,这些江南的士绅官僚们,也不敢搞党争了,也不再用儒家天人感应那一套,去约束挟制君王了,也没人喊与民争利了,更不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人了。
在鞑清,别说骂皇帝,你说句清风不识字,九族,甚至连亲朋好友的九族,都给你一锅端了。
杨廷和、杨慎可是喊出过‘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带着229人就跑到左顺门逼宫去了;
到了海瑞,直接骂道爷,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到了袁可立,直截了当的骂万历皇帝是‘是非倒置,贤奸混淆。究使忠者含冤,直者抱愤,岂应天之实乎?’,你这个天子想做就好好做,不想做,就直接死了算了。
袁可立是连续两次上奏,还不是海瑞一次抬棺上谏,第一次袁可立就问万历皇帝‘国是日非,可畏矣!’,国朝每况愈下,你万历皇帝都不害怕吗?
袁可立被罚了一年俸禄,他立刻第二次奏疏,问万历皇帝,岂应天之实乎?你干的事儿,老天爷知道吗?
可是到了鞑清,一朝三祖,哪个士大夫,敢说一句话鞑清皇帝的不是?
“先生,要不要打个赌?”朱翊钧笑着说道:“你看这屠刀举起来之后,这些家伙,会作何反应?”
“臣不跟陛下赌,不过臣倒是想看看,另外一种方式,能不能让他们听话。”张居正立刻摇头,他才不上当!
大明仁善了两百年,这条路走不通,就换条路试试看,至于陛下所说的越杀越忠诚这件事,张居正仍然不能理解其中逻辑。
张居正又不是贱骨头,他当然无法理解了。
“那就看看再说,朕去北大营了。”朱翊钧上车继续操阅军马去了。
“恭送陛下。”张居正俯首,送别了小火车,直到小火车转弯之后,张居正才站直了身子,听着远去的汽笛声。
张居正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哪来的热情,操阅军马这么辛苦的事儿,居然干了这么多年。
关键是,这么多年,陛下也不腻,还这么有精神。
操阅军马是祖宗成法,永乐七年二月初三日,朱棣北伐,令礼部制定的《皇太子留守事宜》,在第二款内外军机事中,就明确规定:其皇城四门各城门守卫围宿,比常时,皆须增拨官军,仍每日操阅军马。
朱棣告诉朱高炽,他去北伐了,皇城的四个门的城门防卫,一定要加强,平日要时常调拨官军换防,而且每天都要去操阅军马,不得延误。
至此,朱高炽一个大胖子,爬也得爬到京营去看看,每天都让军兵们认一认人,他就是皇太子。
但朱棣一死,朱高炽、朱瞻基就不怎么去军营了,到了正统年间,朱祁镇的母亲孙皇后以皇帝年少为由,彻底停了操阅军马之事。
这个祖宗成法,在万历三年,皇帝十三岁的时候,再次重启。
当时张居正送皇帝上马的时候,其实就是请皇帝以皇权的名义,为振武背书。
就像是万历二年重启了‘廊庙陈民念,丹墀问政典’这个祖宗成法,张居正其实也不认为皇帝有这个心情,会一直对穷民苦力的穷苦生活有兴趣。
朱高炽是没办法,亲爹是马上皇帝,让他操阅军马,就是爬也只能爬着去,朱棣一走,就不怎么去了,朱瞻基也不喜欢去,新鲜了不到三个月,就再也没去过了。
天生贵人,哪里能吃得了军伍这个苦?
但这份苦,陛下一吃就是十七年,从万历元年正月二十日开始,从没有懈怠,关键是兴致满满,每次去都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心情极好,兴高采烈的前往。
皇帝去操阅军马,可不是走个过场,露个脸就结束了,而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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