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管事客气的说道:“那我先告辞了,归娘子当天可别忘记,王府会派马车来接你。”
归娘子起身相送。
掌柜领着他出去后,归娘子立刻关紧了门,眼中含着的盈盈笑意,在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回了屋,在美人榻上坐下,抬手放下了周围的帘子。
层层叠叠的纱帘把她笼罩了起来,归娘子双手抱膝,蜷成了一团,仿佛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些许的安全感。
她把下巴枕在了膝盖上,动作不小心拉扯到了面纱。
绯色的面纱滑落在美人榻上。
归娘子绸缎般的乌发垂落在肩上,脸型生得极美,朱唇不点艳,肤白若凝脂,容色倾城……如果忽略了她左脸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疤痕的话。
烧伤的疤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下巴,坑坑洼洼的皮肉灰白,而右半边的芙蓉面,娇艳欲滴。
伤疤的牵扯让她的笑容很不自然,但她根本不在意。
她轻轻抚过脸颊上的疤痕,柔软的指腹触碰着脸颊,已经不会痛,那种痛早就刻在了心里。
若不是还怀着一丝信念,她根本不可能在那个地方活下去。
归娘子双手掩着面,泪水从指缝里滑了下来。
她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逃出来,回到了黑水堡城。
那个时候,整座城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在路上,她听说,马匪在占了黑水堡城后,屠了城。
满城的鲜血,在地上和墙上画出了一个个奇怪的纹路,哪怕已经过去有些时日,血早已干涸,也似乎还能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让人毛骨悚然。
走在这个她从小长大的黑水堡城,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浑身刺骨的冷,仿若每走一步,力气也会跟着一点一点的流逝。
她沿着那条干涸的血路回了家。
归娘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呢喃自语道:“爹,娘。”
她一路走来,没有看到尸体,唯独家里,还是和他们逃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爹爹娘亲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尸体倒在暗道口,他们俩用后背堵着暗道,不让人发现,也死在了这里。
她拉着他们白骨的手,和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当时明明是春季,她却冻到不行,就连置身在冰天雪地中,也没有这样的冷过。
那是一种刺入骨髓的冷,像是有一把冰刀,在慢吞吞地切割着她的血肉和魂魄。
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外头响起了陌生的脚步声,她本能地躲了起来,就躲在了爹娘身后的那个暗道里。也是那一天,她听到了,让她终身难以忘记的事。
献祭。
改命。
黑水堡满城人命。
殷家上下一百余口,全是祭品。
她还听到他们说,她是阵眼。
那个人的声音,她认得,是弟弟带回来的游击将军。
那个下令屠杀殷家满门的游击将军。
他是来这里找她的画像的,还带走了那副爹爹曾亲手为她画的画像。
等他们走后,她用火烧了自己的半边脸。
归娘子仰面倒在美人榻上,泪水浸湿了她的脸颊。
她从怀里摸出了半块玉佩,紧紧地捏在了手心。
归娘子动了动唇角,眼底是浓重的恨意:“我终于找到你了!
恰在这时,有人在外头敲响了门。
“归娘。你在吗?”
归娘子拿掌心抚去颊边的泪,若无其事地答应道:“我在。”
指尖勾起面纱,戴好后,她从美人榻上起来,若无其事地去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是听怜,她住在和她相邻的厢房,笑盈盈地说道:“张婆子过来叫我们去一趟前头。”
“怎么了?”
“好像是官府来登记伎子。”听怜也是莫名,“不会是官府的教坊司缺人吧?”
听怜眉眼极艳,嗓音娇柔:“教坊司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像我们如今这般爱上哪儿唱,就上哪儿唱,才是最好过的。”
她拿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和一个指节大小的小瓷瓶。
摇晃了一下小瓷瓶后,把里头的药倒在帕子上。
“诺。”听怜递上帕子,娇声道,“捂着眼睛,一会儿就不红了。”
她没问她为什么哭。
“去的晚了,惹了官兵着恼就不好了。”
归娘子捂着帕子,她拉着她走,在前头为她引路。
走过还有些狼藉的小花园,官兵在天熹楼的正堂等着。
归娘子放下帕子,双眸已经没有一点血丝和哭过的痕迹。
“飞鱼服。”听怜小小声地她耳边道,“是锦衣卫?!”
她娇柔的嗓音中含着些许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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