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虞氏旧邸出来后,沈淙便让赵麟取了银票给张屏,那厚厚一沓银票都是万两面额,所标的票号也是沈氏名下的昌明票号。
“这是契银,这是补给张大人的月俸,”沈淙指了指另一张面额小些的银票,道:“都是因为我们您才受了陛下斥责,不论陛下罚不罚您,这钱都当补给您的。”
张屏有些讶然,那张银票数额虽不值万两,但也绝不止他一个月的月俸,挣扎了几息,他伸手接过,道:“多谢府君。”
他只收了最上面的那张银票,其余的并未沾手,继而道:“这笔钱我不能过手,要您按了手印后弥封起来,再随契书一同交到左侍郎手中,这样才能换出地契,也才算作数。”
沈淙道:“我有些累了,就让赵麟和您去拿契书吧,待我按了印再给您送去,烦您多等一会儿。”
“哪里,这都小事,”经此一遭,张屏心里对他也是高看了几分,显然不论是财力、手腕还是胆子,这位府君都是一等一的,想到这,他也认真地对他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宿幕赟行了个平礼,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宿幕赟忙拱手道:“您慢走。”
见赵、张二人远去,沈淙便示意她上车,道:“去买衣裳首饰的吧,我让弄雨跟着你,省得你被人骗。”
宿幕赟边上车边问:“那你呢?”
他不答反问:“买这些还需要我陪着?”
宿幕赟问:“那你去哪?”
沈淙轻拍车壁,示意车夫策马,道:“与你无关。”
待马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后,沈淙又站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理了理额发,转身往府内走。
他脚步匆匆,一直到重新迈上回廊后才放缓了速度,慢慢地从荷花池后走出来。
那边谢定夷已然坐起了身,双手握竿专心致志地盯着湖面涟漪,注意这边的动静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半息不到又继续盯着自己的鱼线。
他迈步上前,沉默地立在谢定夷身后,不知过了多久,那池面上的浮漂终于开始上下浮动,谢定夷一喜,耐心等了几息后快速收杆,可收上来的钓钩却空空如也,就连饵料也不见了踪影。
谢定夷沉默两息,扭头看他,道:“往远站点,再钓不上来鱼扣你两个月月俸。”
沈淙无话可说,道:“……臣无官职,也无月俸。”
“啧,”谢定夷不耐,道:“那就扣你妻君的。”
沈淙没意见,道:“若陛下高兴,臣不敢有异议。”
谢定夷没理他,把饵料重新勾好扔进湖中,再把钓竿架在躺椅与青麟剑的缝隙间,做完这一切后她又拿起蒲扇,问道:“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沈淙道:“马车出了点问题,送去修缮了,正巧东边的院子还未逛完,臣便回来看看,陛下在这,臣也不好不见礼的。”
谢定夷没对这番说辞发表什么意见,另问道:“宅子买了?”
沈淙道:“已经让人去取地契了。”
谢定夷问:“这宅子现在定价几何?”
沈淙道:“不过万两之数。”
谢定夷笑了笑,道:“你这万两之数,约莫十之二三要进户部的口袋。”
沈淙道:“陛下如何得知?”
“宅邸买卖本就是个不用呈报的小事,他们不在这等小事上贪,难道要在大事上冒险吗?户部的帐向来一查一个准,没谁逃得过。”
沈淙道:“陛下既知道,为何任由他们贪墨?”
谢定夷道:“既知道,就是个把柄,既有把柄,那捏着敲敲打打,他们干其他事反而更上心,若是再犯,也能数罪并罚,直接摁死,更何况能买得起这等宅子的人也不差钱,就当劫富济贫了。”
沈淙难得有些想笑,道:“陛下如今劫的可是臣的富。”
“怎么?你要补偿?”谢定夷挑眉,靠在躺椅上侧身望他,道:“那赏你今夜侍寝如何。”
青天白日的说这个,饶是沈淙再能忍也不免脸红羞恼,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道:“陛下若愿意,不如陪臣逛逛园子,听说这曾是虞氏旧宅,想是陛下也熟悉。”
“也成吧,”谢定夷没拒绝,甩甩衣摆站起身,又低头确认了一下鱼竿是否放好,这才迈步朝他走过来,道:“走。”
沈淙抿唇忍下嘴角的笑意,跟上她的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听她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要买院子了。”
沈淙依旧是对着宿幕赟那套说辞,道:“原先那个院子太小,临时住住还可以,如今小宿擢升入京,自然要有一个大点的地方。”
“你倒是财大气粗,直接买了个承天门外的宅子,”谢定夷笑着调侃他,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渡廊,说:“这里过去就是东院,我以前住过,后面有个花圃很好看,你应该会喜欢。”
这些充公的宅子有专门的人打理,便是荒废多年了也不显陈旧,正如此刻,那渡廊后的夏花正绚烂地开,浓绿里点缀着或深或浅的白。
走过回廊,她口中的那个花圃果然出现在眼前,其花叶之盛几乎目不暇接,左瞧牡丹方谢,右看芍药初醒,朱砂蔷薇攀垣欲燃,碧玉藤萝覆架成帷,更有粉白杜鹃攒做云霞,青紫鸢尾立如剑阵,灿烂的暖阳从枝叶的罅隙间洒进院内,有如筛金,斑斑驳驳,待一阵清风吹过,花影碎而复圆,光痕摇而复明,将此间的美景衬托地愈发蓬勃。
“啧,这缸子怎么还没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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