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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一吹,发出好似混杂着呜咽的闷响,叫人徒生心悸。

  晏云清闻见了从村中传来的那股被大雪掩埋也挡不住的血腥味与腐臭味,他才恍惚在小尤莉家中,闻到的那股臭味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即将步入死亡散发出的,腐朽的死意。

  怎么会……

  晏云清迈开步子,步伐有些凌乱,他只觉得双腿极为沉重,像是挂上了千斤的负重,拖着他仿佛出窍了的身躯盲目地前进。

  到处都是雪,最近下过几场大雪。

  到处也都是血,在洁白的雪下掩埋着无数惊愕的灵魂。

  晏云清一步步走过。

  树上的花灯斜斜挂着,随风飘荡,漂亮的‘囍’字被血污染,面目全非地烂在了泥泞里,混杂着不知名的碎肉块一起,被新的一场大雪覆盖。

  山村小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村民的尸体,老人扭曲的手指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饼,孩童睁大的双眼定格在惊恐的一瞬间,青壮年的手中还紧攥着农具,却头身分离,一颗脑袋孤零零地挂在路边的栅栏上,瞪着眼睛看着拿着武器的身体……

  走到一处,晏云清猛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那被砍成了两半的身体,那张脸给晏云清留下过极深的印象——那个小男孩。

  叫什么来着……

  带着他们进入婚礼的酒席之中,黛妮的哥哥……

  晏云清的脑子此刻混乱无比,竟然一时间想不起黛妮的哥哥叫什么名字了。

  但此刻那个极为懂事,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排着他们留宿的小孩,此刻只剩下半截地身体倒在了雪地之中,另一半的身体不翼而飞。

  他的脸上是十足的惊愕,似乎从未料到此刻的场面。

  “怎么会……”晏云清喃喃,他环视着这一圈,明明在他离开之前,这里还在举办婚礼,全村的人都为成婚的新人送上祝福,热闹而欢喜。

  可这才多长时间?就……

  不,不对。

  晏云清盯着院落中,那被一根尖锐树枝穿在一起的新人,这是那天结婚的新人,他们身上仍旧穿着崭新的衣服,那是他们精心为婚礼准备的新衣服,只会在婚礼这一天拿出来穿上一天,之后就会放进箱子底部,直到下一次重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穿。

  他们沉眠的地方是曾经热闹的婚宴场地,酒杯碗碟碎了一地,残羹剩饭即使在这大雪的掩埋下,也生出了腐烂的酸臭味,在夜色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晏云清张了张嘴,“……竟然是那天?”

  这屠村的惨案,竟然发生在他离开没多久的时候?第二天?甚至有可能是他前脚敢离开,后脚这村子里就被屠杀得一干二净了……

  晏云清说不出自己现在心中是个什么想法,按照现场的状况来看,或许他多停留一段时间,这惨案就不会发生——至少他在,狄维克和柏洛斯就不会离开,梅林和伊莎贝尔也是战斗力。

  就算是神战期间,神明来了,他们也有办法护住这一村子的人。

  可偏偏……他们走了。

  永恒神教……地下祭坛……血池……

  他们因为找到了永恒神教的地下祭坛离开,为被困在祭坛中的亚摩斯而痛心疾首,更为永恒神教透露出的想要造神、复活神明的想法而心惊,思考永恒神教是否和西奥多有关……

  他们无一例外都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小山村。

  晏云清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有一瞬间漆黑,他膝盖一软,差点原地栽倒过去。

  身后有一道温暖的气息接住了后仰的他。

  西奥多身上那股属于阳光的味道,逐渐覆盖过了村庄中那浓烈的血腥味与腐臭味,让晏云清混沌的脑子有了片刻清明,却也只是片刻。

  “他们死了……”晏云清喃喃,他的额头抵在西奥多的肩膀上。

  说实话,晏云清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场景,至少在埃兰蒂克城,那是比这里更像人间炼狱的场景,所有人都被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瞬间,反叛军的丑态尽数展现。

  无论是谁,进入埃兰蒂克城都会被调动情绪。

  晏云清却仍旧能够理智地分析身边亡灵的一举一动,判断他的目的,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虚伪。

  可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明明在一次又一次的大雪覆盖下,这桩惨案只剩下零星的血色表露在外,规模也不止埃兰蒂克城的十分之一。

  晏云清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他感觉到了一股无边的悲凉与愤怒,从心底不断地往外冒,当他看着这混乱的一切,才能够深刻地认知到一点。

  他置身于的这片狼藉——是他亲自感受过,充满生命力与朝气,即使在战争中依旧能够热情对待每一天的村子。

  晏云清张了张嘴,看向西奥多那双金色透露出几分关切的双眸,最后只是生涩地吐出几个字,“他们……是遗民。”

  永恒帝国,遗民。

  魔王曾经的子民。

  在永恒帝国覆灭之后,经过数代的迁徙,最后在这里生根发芽,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即使已经与外界通婚,连兰恒语都不一定会多少,甚至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帝国遗民了,却仍旧固执地使用着魔王时期流传下来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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