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易显确实有些故旧,然而寻香楼一遇,也的确是我跟他头一回见面。”
曾有故旧却是头一回见面……
唐璎不解,却听姚半雪又道:“还记得你问及老师的死因时,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
唐璎垂眸,那日在马车上,他似乎说过——
“有人胸怀明月,守心如一,有人锦衣夜行,以身入局。”
她是心怀明月,始终站在光亮处的那一个,而姚半雪伺机接近易显,难道是想锦衣夜行?
思及曹佑的死,唐璎心口莫名发慌,还涌起些许落寞。
“大人……”她直直地盯着姚半雪,语调沉闷,“你我皆为御史,外出巡视时本该戮力同心,同仇敌忾,您是我上级,而我亦甘愿受您差遣。”
唐璎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胸中的憋闷全数倾泻而出。
“我与您相识于维扬,一同经历过许多事,两载过去,我原以为您会对我多一些信任……可但凡发生点儿什么,您仍像当初在府署时那样将我拒之门外,您会如此,难道是因为……”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变得有些不稳,“我不配吗?”
眼前的女子面色通透,神情紧绷,鹿眸透润晶亮,泛着不甘与失望。
迎着她的目光,姚半雪的心头仿佛被利刃猛刺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软和下来,“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
他似乎鲜少对人解释,显得有些烦躁,却仍竭力耐心道:“你不必跟着我涉险,其实你很聪慧,你”
“聪慧有何用?”唐璎打断他:“无论是维扬的科举案,建安的箭美人案,亦或是辛老五的案子,您但凡问过我的想法之后都不会给后续,还有……”
她猛然掀开姚半雪的一只衣袖,目光变得凝重。
“您手腕上的疤分明是自残后留下的,您却骗我说是做木工划伤的,您明知我懂医,却依旧选择用这般拙劣的谎言来愚弄我。”
衣袖被人猝不及防地掀开,姚半雪明显一愣。
缺了衣料的遮挡,那些交错的疤痕全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丑陋而狰狞,强逼着他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姚半雪眸中划过一丝痛色,沉然片刻,敛好衣袖,却听她又道——
“大人什么话都不愿同我说,终究是因为信不过我…”
听到“信不过”三字,姚半雪简直要被气笑了,被人撩袖的愤慨一扫而空,只顾讥讽道:“唐璎,那你扪心自问,你有信任过我么?”
墨修永,宋怀州,陆子旭,陆讳,任轩,甚至还有那个田利芳,这些人,她待他们哪一个不比待他真切?
而她又是如何待他的呢?
不是防备就是试探,还有假意的尊敬和刻意的讨好,只会在有求于他时才会谦卑地笑一笑,余下的时候,不是找他瞎打听就是批判他为官不正,他是闲得慌才会任由她这般一次又一次地声讨自己!
她竟还好意思说他不信任她,那她自己呢?又可曾信任过他?!
备考的那一年,她一日也未去寻过他,就连去敲登闻鼓这般重要的决定,亦不曾同他商量一下。
在她眼中,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同僚?师长?上级?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走的过客……
唐璎很清楚,姚半雪生气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唤她本名,本就清冷的眼眸此刻更是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望向她的目光泛着泠泠寒光,如冰锥刺破骨髓。
饶是如此,她心中亦不快活,方欲再辩,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璎?”
唐璎浑身一僵,平息片刻,还是决定先打个招呼。
她转过身,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踌躇半晌,道了声——
“唐……大人。”
此人是她的父亲唐珏。
先帝时期,唐珏因北伐有功被封为忠渝侯,女儿嫁给太子后,与东宫的盟约达成,并立誓辅佐,然而三王争权时,太子式微,眼见形势不对,他又转而投靠了靖王,还伙同靖王一道给太子布下死局,令其幕僚死伤无数,黎靖北登基后肃清异党,遂将他逐出了京城。
如今他没了爵位,唐璎不好称他“侯爷”,却也不想叫他父亲,遂用了“唐大人”这个模糊的称呼来维持体面。
唐珏曾是武将,在唐璎的印象中,他一向高大威猛,体格强健,即使后来上了些年纪,精神也依旧矍铄。
自她嫁去东宫的第二年起,她就跟唐珏断了联系,尔来已近八载。
八年未见,唐珏依旧身形强健,面色红润,细瞧之下,竟还比从前圆润了不少,隐有富态之相。看面貌,他这些年似乎过得不错,毫无被削爵后的穷困潦倒之态,看来信上所说也未必是真的。
听得“唐大人”三字,唐珏粗眉微拧,却又不好斥她什么,毕竟当年是他背叛东宫在先,她怨他也情有可原。
无妨,他明白这个长女的性子,这段关系,由他这个做父亲的主动修补便是。
“这位是?”
斜眼望去,他这才发现唐璎的对面还坐了位光风霁月的公子,端看茶盏摆放的位置,两人似乎是一道儿的,对侧的公子气质华然,举止有度,身份应当不低。
深夜慢读:csw888.com 丝袜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