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不必了。”她推开侍女的手,
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我早已不是贵妃,这伞总要学会自己撑的。”
她缓步向前走去,握伞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侍女欲言又止,只得默默跟上。
行至承安门前,一阵狂风突然袭来。陆容时下意识地回头,这座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宫殿,此刻竟陌生得令人心惊。
她想起那封废后的圣旨,不由觉得讽刺。“六宫尽散,后位永废”,可实际上后宫早已空置,这所谓的“尽散”,不过是为了将她一人驱逐出宫罢了。
她的心上人,总是知道如何让她最难堪。
但这又能怪谁呢?陛下待她一向如此,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更何况,父亲谋逆在先,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
作为名儒之女,她本该是最骄傲的存在。曾经她也确实如此认为。深宫独居的这些年,她从未得到过夫君的半分怜惜,唯有父亲每月寄来的红参,询问她在宫中的起居。
这些红参曾是她唯一的慰藉,直到……
直到她发现那些红参里掺了水银。水银是剧毒,也是极好的避子药,长期服用会让女子终身不孕。
初闻此事时,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向来慈爱的父亲,为何要这样害她?直到最近她才明白——
为了福安郡王能名正言顺地继位,陛下绝不能有子嗣,哪怕是自己的外孙也不行。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她麻木。父亲的背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自毁容貌后幽居冷宫的那些日子,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虽容颜尚在,内里却已如一具空壳。
陛下对她还算仁慈。父亲伏诛后,虽然褫夺了她的封号,却允许她在宫中调养了两年。这两年,陛下从未踏足她的宫门,就像从前无数次,她端着羹汤守在他上朝的必经之路上,而轿辇中的那个人,从来不屑于看她一眼。
临行前,陛下赐她千两白银,但她没有收。
既然真心爱过,总要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陆氏女,该启程了。”
宵禁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宫人开始催促。她最后望了一眼长长的宫道,在宫门关闭前收回了目光。
侍女轻声问:“娘小姐出宫后有什么打算?”
陆容时怔住了。
打算?
她还会什么?能做什么?
面容尽毁,手指皲裂,或许终身不能生育。她曾为此崩溃,甚至试图寻死。经年累月,那些激烈的情绪渐渐消退,只剩下麻木。
她是陆公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琴棋书画略通一二,却也称不上精通。既没有唐璎治国安邦的才能,也不似孙寄琴那般懂得取悦男子。
她到底能做什么?
“轰——”宫门重重关闭,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望着眼前繁华的建安城,陆容时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厌。生于斯长于斯,到头来却连在这座城立足的本事都没有。
可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走。
残躯犹向风雪立,一步深痕一步生。
*
新岁伊始,皇宫内张灯结彩。朱漆廊柱间垂着鎏金宫灯,檐下冰凌映着红绸,连石阶缝隙都洒了金粉。尚膳监蒸笼里飘出的白雾裹着蜜糖香,惊飞了歇在琉璃瓦上的雀儿。
可这般热闹,正主却不在宫内。
紫金山的皇陵覆着新雪,松柏枝头压着晶莹的雪冠。黎靖北玄色大氅上落满细雪,修长的手指执起白玉酒壶,清酒划出一道银线,在墓碑前洇开深色的痕迹。
“阿璎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母后?”
他转头时眉梢积雪簌簌而落,那双总含着算计的狐眸此刻温柔得能化开坚冰。指尖自然地拂去她鬓间雪粒,却在触及肌肤时流连不去。
唐璎狡黠一笑,绯色斗篷在雪地里绽开如红梅。
她故意将冻得通红的手往他袖中探:“自然是有好事儿要宣布。”
冰凉指尖触到他温热手腕,如愿听见男人无奈的抽气声。
“哦?”黎靖北忽然逼近,狐尾般的裘毛扫过她脸颊。眼尾那颗红痣在雪光中艳得惊心,呵出的白雾缠绕着她。
“那夫人说说……有何好事要跟母后说?”
男人的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最后几个字化作气音,惹得她颈间泛起细小的战栗。
唐璎笑着躲闪,从怀中取出奏折时,袖中掉出个精巧的鎏金手炉——正是黎靖北上月命尚功局特制的。
烫金奏折展开,字迹力透纸背,详述着女子可“先育后官”的新政。
黎靖北的指尖在“准产假三年”处停顿,忽然想起去岁秋夜,她蜷在灯下为受杖刑的宫女写状纸时,也是这般倔强的背影。
心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揪疼……
喉结滚动间,他忽然将奏折合拢,“新政的推行必遭阻力,但我们……”他望着她,眸光缱绻,语调也不由得柔和下来,“不妨一试。”
听言,唐璎的鹿眸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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