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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全文完)

  群臣本以为,天子此举必会掀起一场滔天风波。可诡异的是,朝堂之上竟出奇地平静。即便是最恪守礼法的老臣,也不过递了几道不痛不痒的谏书,待天子稍加诘问,便纷纷噤声退避。

  ——无人敢争,只因无人敢赌。

  两年前,陆公谋逆一案牵连甚广,朝中半数官员或贬或诛,血洗后的朝堂至今仍笼罩在余威之下。群臣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哪里还敢在这等私事上触怒天子?

  只要不伤国本,天子想娶谁,便娶谁罢。

  横竖,这江山终究是他的江山。

  深冬的宫墙上,斑驳的朱漆泛着青灰色,像干涸已久的血迹。厚重的积雪压弯了琉璃瓦的飞檐,那些曾经金碧辉煌的殿顶,此刻都低垂着头颅。

  枯枝如嶙峋的骨爪,从檐角斜刺而出,在寒风中轻轻颤抖。它们投下的阴影如同细密的裂纹,爬满了整面宫墙。

  庭院里的积雪无人清扫,渐渐被尘土染成污浊的灰色。偶尔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卷起,又无声地陷入雪泥之中。

  陆容时执伞立于甬道,素白的衣袍在风中微微飘动。她曾经潋滟如秋水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死寂。她仰着头,久久凝视着身后的宫墙,仿佛要将每一块砖石都刻进记忆。

  “娘娘?”侍女轻声唤道,想要接过她手中的伞。

  “不必了。”她推开侍女的手,

  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我早已不是贵妃,这伞总要学会自己撑的。”

  她缓步向前走去,握伞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侍女欲言又止,只得默默跟上。

  行至承安门前,一阵狂风突然袭来。陆容时下意识地回头,这座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宫殿,此刻竟陌生得令人心惊。

  她想起那封废后的圣旨,不由觉得讽刺。“六宫尽散,后位永废”,可实际上后宫早已空置,这所谓的“尽散”,不过是为了将她一人驱逐出宫罢了。

  她的心上人,总是知道如何让她最难堪。

  但这又能怪谁呢?陛下待她一向如此,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更何况,父亲谋逆在先,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

  作为名儒之女,她本该是最骄傲的存在。曾经她也确实如此认为。深宫独居的这些年,她从未得到过夫君的半分怜惜,唯有父亲每月寄来的红参,询问她在宫中的起居。

  这些红参曾是她唯一的慰藉,直到……

  直到她发现那些红参里掺了水银。水银是剧毒,也是极好的避子药,长期服用会让女子终身不孕。

  初闻此事时,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向来慈爱的父亲,为何要这样害她?直到最近她才明白——

  为了福安郡王能名正言顺地继位,陛下绝不能有子嗣,哪怕是自己的外孙也不行。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她麻木。父亲的背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自毁容貌后幽居冷宫的那些日子,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虽容颜尚在,内里却已如一具空壳。

  陛下对她还算仁慈。父亲伏诛后,虽然褫夺了她的封号,却允许她在宫中调养了两年。这两年,陛下从未踏足她的宫门,就像从前无数次,她端着羹汤守在他上朝的必经之路上,而轿辇中的那个人,从来不屑于看她一眼。

  临行前,陛下赐她千两白银,但她没有收。

  既然真心爱过,总要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陆氏女,该启程了。”

  宵禁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宫人开始催促。她最后望了一眼长长的宫道,在宫门关闭前收回了目光。

  侍女轻声问:“娘小姐出宫后有什么打算?”

  陆容时怔住了。

  打算?

  她还会什么?能做什么?

  面容尽毁,手指皲裂,或许终身不能生育。她曾为此崩溃,甚至试图寻死。经年累月,那些激烈的情绪渐渐消退,只剩下麻木。

  她是陆公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琴棋书画略通一二,却也称不上精通。既没有唐璎治国安邦的才能,也不似孙寄琴那般懂得取悦男子。

  她到底能做什么?

  “轰——”宫门重重关闭,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望着眼前繁华的建安城,陆容时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厌。生于斯长于斯,到头来却连在这座城立足的本事都没有。

  可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走。

  残躯犹向风雪立,一步深痕一步生。

  *

  新岁伊始,皇宫内张灯结彩。朱漆廊柱间垂着鎏金宫灯,檐下冰凌映着红绸,连石阶缝隙都洒了金粉。尚膳监蒸笼里飘出的白雾裹着蜜糖香,惊飞了歇在琉璃瓦上的雀儿。

  可这般热闹,正主却不在宫内。

  紫金山的皇陵覆着新雪,松柏枝头压着晶莹的雪冠。黎靖北玄色大氅上落满细雪,修长的手指执起白玉酒壶,清酒划出一道银线,在墓碑前洇开深色的痕迹。

  “阿璎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母后?”

  他转头时眉梢积雪簌簌而落,那双总含着算计的狐眸此刻温柔得能化开坚冰。指尖自然地拂去她鬓间雪粒,却在触及肌肤时流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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