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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全文完)

; 但这又能怪谁呢?陛下待她一向如此,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更何况,父亲谋逆在先,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愧疚。

  作为名儒之女,她本该是最骄傲的存在。曾经她也确实如此认为。深宫独居的这些年,她从未得到过夫君的半分怜惜,唯有父亲每月寄来的红参,询问她在宫中的起居。

  这些红参曾是她唯一的慰藉,直到……

  直到她发现那些红参里掺了水银。水银是剧毒,也是极好的避子药,长期服用会让女子终身不孕。

  初闻此事时,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个向来慈爱的父亲,为何要这样害她?直到最近她才明白——

  为了福安郡王能名正言顺地继位,陛下绝不能有子嗣,哪怕是自己的外孙也不行。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她麻木。父亲的背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自毁容貌后幽居冷宫的那些日子,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虽容颜尚在,内里却已如一具空壳。

  陛下对她还算仁慈。父亲伏诛后,虽然褫夺了她的封号,却允许她在宫中调养了两年。这两年,陛下从未踏足她的宫门,就像从前无数次,她端着羹汤守在他上朝的必经之路上,而轿辇中的那个人,从来不屑于看她一眼。

  临行前,陛下赐她千两白银,但她没有收。

  既然真心爱过,总要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陆氏女,该启程了。”

  宵禁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宫人开始催促。她最后望了一眼长长的宫道,在宫门关闭前收回了目光。

  侍女轻声问:“娘小姐出宫后有什么打算?”

  陆容时怔住了。

  打算?

  她还会什么?能做什么?

  面容尽毁,手指皲裂,或许终身不能生育。她曾为此崩溃,甚至试图寻死。经年累月,那些激烈的情绪渐渐消退,只剩下麻木。

  她是陆公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琴棋书画略通一二,却也称不上精通。既没有唐璎治国安邦的才能,也不似孙寄琴那般懂得取悦男子。

  她到底能做什么?

  “轰——”宫门重重关闭,截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望着眼前繁华的建安城,陆容时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厌。生于斯长于斯,到头来却连在这座城立足的本事都没有。

  可事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走。

  残躯犹向风雪立,一步深痕一步生。

  *

  新岁伊始,皇宫内张灯结彩。朱漆廊柱间垂着鎏金宫灯,檐下冰凌映着红绸,连石阶缝隙都洒了金粉。尚膳监蒸笼里飘出的白雾裹着蜜糖香,惊飞了歇在琉璃瓦上的雀儿。

  可这般热闹,正主却不在宫内。

  紫金山的皇陵覆着新雪,松柏枝头压着晶莹的雪冠。黎靖北玄色大氅上落满细雪,修长的手指执起白玉酒壶,清酒划出一道银线,在墓碑前洇开深色的痕迹。

  “阿璎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母后?”

  他转头时眉梢积雪簌簌而落,那双总含着算计的狐眸此刻温柔得能化开坚冰。指尖自然地拂去她鬓间雪粒,却在触及肌肤时流连不去。

  唐璎狡黠一笑,绯色斗篷在雪地里绽开如红梅。

  她故意将冻得通红的手往他袖中探:“自然是有好事儿要宣布。”

  冰凉指尖触到他温热手腕,如愿听见男人无奈的抽气声。

  “哦?”黎靖北忽然逼近,狐尾般的裘毛扫过她脸颊。眼尾那颗红痣在雪光中艳得惊心,呵出的白雾缠绕着她。

  “那夫人说说……有何好事要跟母后说?”

  男人的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最后几个字化作气音,惹得她颈间泛起细小的战栗。

  唐璎笑着躲闪,从怀中取出奏折时,袖中掉出个精巧的鎏金手炉——正是黎靖北上月命尚功局特制的。

  烫金奏折展开,字迹力透纸背,详述着女子可“先育后官”的新政。

  黎靖北的指尖在“准产假三年”处停顿,忽然想起去岁秋夜,她蜷在灯下为受杖刑的宫女写状纸时,也是这般倔强的背影。

  心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揪疼……

  喉结滚动间,他忽然将奏折合拢,“新政的推行必遭阻力,但我们……”他望着她,眸光缱绻,语调也不由得柔和下来,“不妨一试。”

  听言,唐璎的鹿眸亮得惊人。

  她早知他会说“我们”,就像知他总在寅时为她掖被角,知他批奏折时习惯留最苦的茶给她醒神。

  雪忽然大了。

  男子正欲解氅衣,却见她突然按住小腹——

  “黎靖北,我有孕了。”

  这句话像记重锤,砸得向来算无遗策的君王手足无措。

  他掌心贴上她依旧平坦的腹部时,连指尖都在颤,仿佛触碰的是整个世界的珍宝。

  “母后!您听见了吗!”

  男人突如其来的嘶吼惊飞了满山的寒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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