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夔州脐橙

msp; 张鹤邻道:“适才宁郎君出去时,悄悄与奴婢打听,您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了。”

  他的身体……

  裴昭目光扫过,忽然间略略心悸,一时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

  室内清静,此刻却被打破,张鹤邻连忙奉上茶盏,只盼能让裴昭缓和几分。

  裴昭素来都有咳疾,前些日子好容易在这汤山的泉池里养的好了一些,又匆匆的赶回了宫里去。来来往往,不免受寒。

  实在是琐事繁多,拖不得。皇帝陛下病了那么久,也应该上朝了。

  也该教旁人晓得,他还没有死呢。

  .

  张鹤邻端了药碗来,裴昭眉尖微蹙,伸手端起,一饮而尽。

  他本也是个克制沉凝的性子,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好恶而行事。

  只是这苦药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却像是画脂镂冰,费日损工。

  张鹤邻道:“陛下,不若还是请医官来看一看。”

  裴昭道:“何必麻烦。”

  “您这样镇日的咳下去,我们做奴婢的总是担忧……何况。”张鹤邻小心翼翼看了眼,大着胆子道:“若是教隔壁宁郎君知晓了,只怕也会心疼。”

  裴昭目光倏地转来,寒潭也似的。

  那一眼不怒自威,张鹤邻已然低下了头,敛眉顺目。

  实在是方才那话,说的是有些大胆与逾越了。

  半晌,终于响起缓缓声音:“你倒是替着他说话了。”

  张鹤邻小心说:“每每瞧着宁郎君过来,您仿佛就会高兴一些……既然他能让您高兴,那么奴婢自然也会高兴,也会喜欢他。旁的不多,您事务缠身,他能让您舒畅几分,总是好的。”

  裴昭叹了一口气,拳拳之心,总不能责。

  他听见张鹤邻还要劝他似的,终于道:“鹤邻,我这究竟能不能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张鹤邻是裴昭生母留给他的内侍,从前伺候先皇后,后来又来到裴昭身边。他可以说是看着裴昭长大,一听见这话,心中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他又何尝不知道?又何尝不明白?

  “您这病啊。”张鹤邻红了眼眶,“上皇怎能如此狠心。”

  裴昭目中露出了淡淡的讥诮神色,旋即,又平静下来,古朴无波。

  他与上皇之间,委实……是没有什么好谈。

  而他身上这痼疾……也委实没什么好治。

  .

  檐下忽然有人来,送了一竹筐。说是隔壁送来的夔州脐橙,鲜甜多汁,教他吃个新鲜。

  张鹤邻机灵,立刻奉了脐橙来。

  桔色的皮剥落后,里面肉瓣果然甘甜,圆润饱满,丰沛多汁,恰如少年郎君琅琅的笑颜。

  张鹤邻侍立在侧:“宁郎君还送了一匣子金珠,并半匣明珠。”

  送些橙子来也就罢了,还送与他金珠与明珠做什么?

  裴昭有些不知这小郎君葫芦里的关窍。

  但东西已经送来,锦匣已经呈上,总不能教张鹤邻再送回去。

  那锦匣打开了,颗颗明珠有拇指大小,望着圆润生辉,莹润光泽。

  “是东海的明珠……”

  裴昭倏地一止,“时家已经朝他赔礼道歉了么?”

  张鹤邻道:“正是呢。”

  只是这宁世子,做什么要将时家的赔礼,送到这边厢来?

  .

  “因为……”宁离捧着橘子,仰眸望着裴昭,“时家朝我赔礼,一定是行之的功劳呀!我并不觉得,他们会有那样的好心呢!”

  四目相接,裴昭微愣。

  宁离道:“我听说陛下也责罚了时家。行之,是你在他面前替我说了话罢?否则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向我赔罪,明明时宴暮是很瞧不起我的。”

  “他瞧不起你,是他蠢货。”

  “嗯嗯!”宁离点头,剥着橘子的外皮,“只是行之,下一次你不要再替我说话啦,我怕陛下会迁怒于你。”

  裴昭静静地将他望着,那目光令宁离都有一些看不明白。仿佛其中有许多般情愫,若要分辨,却分辨不清。

  他剥橘子的手不觉慢慢停了下来,却见着裴昭摇了摇头:“陛下不会的。”

  “总要小心些。”宁离小声说,“我是个什么名声,我还是知道的,你不要被我给拖累了。”

  ……是什么名声?

  裴昭将他望着,心中一瞬间复杂难辨。他想问宁离当真不在乎么?一点儿也不伤心么?见他眼眸纯粹,不染半点阴霾,终于哑声点了点头:“好。”

  他本已经拿定主意,听得宁离那般话语,更是再无迟疑。

  “我今日还请了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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