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宁离醒来时已经看过了,这房中的陈设雅致而简朴,流露着生活的气息,且裴昭如此熟稔,应当正是他的居处。如今半夜三更的,他做了这不速之客,还累得原本的主人都要给他挪地儿……纵使他一向大而化之,此刻也觉得窘迫得慌。
他连忙道:“都好晚啦!不要麻烦了,你快上来罢,睡两个人应该可以。”
那话语落下,突然听得“噼啪”一声,原来是桌上的烛火,爆出了灯花。
裴昭心中微微烦乱,拾起银剪将烛芯子剪了,当真想要问宁离,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宁离如此不解,还在他身后,连连的催促着,视线也往着他身上黏。
便是不曾回头,裴昭都能勾勒出来,那一道视线的主人,究竟拥有一双怎样明亮的眼睛。
“……行之。”
“不必,我已经吩咐鹤行收拾了。”
“可我没有听见动静。”
“是你睡着时收拾的。”
“当真么?你不要诓我……”
这般喋喋不休,竟是不肯罢休了。
那床上动静窸窣着,就往着他耳朵里钻,彷佛有人要下来。桌上的云雾茶已经冷了,裴昭喝了一盏,实在是无法,终是转头去,果然见宁离已经掀了被子,正要往下探着。
“别下来,你才受了伤。”
“我好得很!”
这般精神着,又这般的坦然,裴昭见得他神情,一时间默然无语。想来宁离心中,自然是不会多想的,多情却被恼的,也只有他一个罢了。
“回去。”他轻轻说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了床边。
那窸窣的声音终于止住了,裴昭伸手,又将人给按下去:“安心睡吧,我给你吹灯。”
他的手有力而不容拒绝,将宁离按到了枕榻之间,见宁离眨了眨眼睛,只露着雪白的面颊,烛火朦胧,柔和的将他望着,心中微微一动,却只是拉上了衾被。
他只想这小郎君快些睡了,不要做些恼人事,可偏偏并不遂他所愿。
方才转身,宁离已经蹭蹭蹭的拱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你是要去见萧统领么?”
裴昭都不知他是 怎么想到此处的,摇了摇头:“已经见过了。”
话到了此处,他顿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与宁离吩咐,当下道:“你今日先在这处歇下,明日佛会,且跟着归喜大师的马车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宁离先前撞进来时,隐约见得天际高|耸的轮廓,他还道是自己看错,原来当真是一座浮屠?
“这是在佛庙中么?”
这不必隐瞒,明日天光大亮,便什么都晓得了。
裴昭道:“是净居寺,皇家的寺庙,在宫中一角。”
宁离先前的疑惑终于解了些,他就记得自己未曾游出宫墙,原来是宫中的寺庙。可紧接着,又有新的疑惑浮现。他不知道为何裴昭会在这佛庙的禅房中,彷佛还是长居此处似的……可裴昭本是宗室子弟。
但这种事,如果要问,他又怕其中有些隐情,会触碰了裴昭的伤心事。
“净居寺偏僻得很,不会有人搜查来……”
裴昭见他愣愣的坐着,彷佛有些回不过神似的,当下徐声宽慰。
宁离也不知道是怎的,鬼使神差间,顺着衣袖下滑,握住了裴昭的手掌。那传来的温度,像雪水,像冰棱,冷浸浸的冻人,就没有半分的热气与温度。
可此刻,他自己的手,因着一直捂在衾被间,却是十分暖和的。
宁离忽然间生出来了一点恼意,手上用力,拽住了裴昭。裴昭未曾防备之下,竟然被他扯了个趔趄,险些俯倒。他眉微微蹙着,正要说话,却不想方才的动作,将帷帐间的木鈎给扯落,霎时间,轻|软纱幔落了下来,当空盖了他一头。
耳边还有人声,听着似乎有些恼:“就在隔壁么?你在这里歇着,我过去。”
他还没恼呢,宁离又在恼什么?
裴昭轻斥道:“胡闹。”
纱幔落下,帐中昏暗,影影绰绰,教一切都看不真切。唯有呼吸,分外明显,也分外急促。
裴昭乍一抬头,正对上宁离眼眸,向来爱笑的小郎君眸中殊无笑意,连嘴唇也紧紧地抿着,一瞬不瞬的将他盯住。那神情,彷佛是有几分恙怒,一时瞧得裴昭也怔。
七情上面,半点不掩,宁离甚少这般模样,与平日里的生气截然不同,隐约间竟是有些教人不敢招架。
一只手死死地将他攥着,半点也不肯放开。
宁离眼眸亮的出奇:“这样冷,是你胡闹,还是我胡闹?”
裴昭顿时间明白过来,刹那间,心中五味陈杂,着实难辨。欲要挣脱,却被宁离硬生生的抓着,决计不肯松开。
平日里瞧着轻轻巧巧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宁宁!”
微微提高声音,不曾得到半分效果,却教少年人的嘴唇抿得更深。
“你说你好了……可你的病,当真没事了么?!”
幛幔中一时安静着,不曾听闻半句回答,竟然是有些死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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