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知子莫若父

  月挂中天,星子稀疏。

  瑾王缓步回归客院,行至一株木兰树下,足尖轻点,跃上枝头,斜倚于枝桠之间,凝视着那轮残月,良久,方将地牢中涌动的寒意与怒意缓缓驱散。

  待心绪彻底平复,他自怀中缓缓取出一根跳脱,细细摩挲,眼中流露出温柔之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那跳脱以银丝与红绳交织,其上悬挂着一枚小巧的玉啸,与骆玖语腕间所佩,别无二致。

  忆及九年前,骆夫人,那位温婉如他母妃般的女子,轻声细语道,“七皇子,待你办完事,便在宫门口相见,我们一同回去。”

  身旁,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眼眸晶亮,脆生生道,“阿景哥哥,你一定要快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他祭拜完母妃,本该即刻返回宫门口,却因遗忘了一份给小丫头的礼物,半途折返。

  待他再次赶到,宫门口早已空无一人,只余风声萧瑟。

  而后,便是母女二人逝世的噩耗传来,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他疯了般想要寻找她们,却因遇到暗杀而受阻。

  待他赶到骆家,只见骆青松大将军已率子奔赴西南战场,唯余两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自那以后,生,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折磨。

  他在墓前拜别,不顾父皇挽留,毅然前往北狄前线。

  每一场战役,他都冲锋在前,以命相搏,受伤亦不觉痛楚,甚至渴望在战斗中陨落,随风而逝。

  十六岁那年,母妃大祭,他回京悼念,被父皇封为瑾王。

  然而,除却那次,他一直驻守北狄边境,心如死灰,形如槁木。

  五年前,面对他的屡召不回,父皇寄来一封私信。

  拆开信封,他怔然,信中言及小丫头尚在人世,远在西南。

  他反复研读,终确信此乃真信。

  而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南边关,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见她。

  当年,若他能早至宫门,或许一切都将不同。

  他心中有愧,又知她已忘却儿时记忆,只能藏于暗处,默默守望着那张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脸庞。

  自此,他常来西南,偷偷地看着她,见证着她的成长。

  小丫头从粉嘟嘟、肉乎乎的模样逐渐出落得倾国倾城。

  初见时,他心怀儿时的喜爱与愧疚,而后,沉沦于世间最真挚的情愫之中,亦被年少时懵懂的占有欲所困扰。

  但那又如何?

  他甘愿活在阴影里,无耻地在暗处默默喜欢她,无人知晓。

  偷窥着她明媚如阳、洒脱如风,他心中满是欢喜。

  原以为,一切都将如此继续,却不料,羽一传来她与蒋新全交好的消息。

  那一刻,他心中的阴暗角落,嫉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情丝早已如曼陀罗般疯长,再也无法压抑。

  一月前,父皇召集众皇子于御书房,欲选一人前往西南边关犒劳三军,众皇子皆知此中深意。

  骆青松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兵权,镇守边关九年,屡建奇功。

  此番携家眷回京,必将加官进爵。

  若能与之交好,必能提升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更何况,宫中早有传言,骆青松的小女儿骆玖语并未离世,一直随父在边关。

  若能得此女青睐,高位与兵权兼得,何愁大业不成?

  因此,众皇子纷纷请缨,盼能得此良机。

  六皇子晏修晨更是以取回太后寿辰贺礼为由,夺得此任。

  毕竟,“孝”字当头,谁能与之争锋?

  那时他沉默不语,甚至未曾抬头。

  瑾王自然愿意去见小丫头,但大张旗鼓地站在她面前,他尚无此勇气。

  然而,众皇子告退时,他却被父皇单独留下。

  殿内,仅余皇帝、瑾王与福公公三人。

  皇帝身着明黄龙袍,独留他一人时,威严尽敛,唯有老父亲的恨铁不成钢。

  “今日怎地成了哑巴?别人都争得头破血流,偏你这闷葫芦不开腔。”皇帝气恼道。

  这闷葫芦不开口,让他这个当父皇的想偏心都无从下手。

  “朕记得你小子与骆家小丫头自幼情谊深厚,后来得知她尚在人世,还屡次私自前往探望。怎地,如今给你机会,你反倒退缩了?”

  他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自打小丫头与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蒋新全走得近,他便心生不悦。

  恨不得立刻将人抢回,或让那蒋什么的玩意消失。

  然而,在阴暗中蛰伏太久,他不敢直面阳光明媚的她。

  小丫头不应与他这个满身晦气的人纠缠,她应如阳光般肆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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