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焉,他先笑了。几乎无分解的,他捋了下她腮边的发,“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没有辣么恨了,也很少做噩梦了,尤其是与阿星在兀良汗那两年,每每也可以像他人那样,安平稳稳地睡到天明。其时的梦里,每每发现的是你的脸,虽然你老是凶巴巴,不给我好表情……但我是稀饭的,稀饭你……如许的同事。”
谢铭月看着他,僵化了很久的身子,逐步松缓。
“有你这个同事,我也很雀跃。”
“好。”魏峥缓缓笑开,狭长的眼珠闪着魅惑的光芒,“那我们便做一辈子的同事。”
谢铭月抿着嘴巴,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很终也惟有一句感伤。
“与一个妖孽做同事,我这命也够苦的。”
“是,挺苦的。”魏峥跟着笑,一字一句道,“尤其或是比你长得美的妖孽。”
谢铭月侧眸,“……”
齐眉山,晋虎帐地。
夜半时候,是守御很为严实之时。
连续几日与南军的短兵相接,各有伤亡,但由于营中关于“垓下之战”将在大晏重演的坏话,未免让军心惶惶,难以安谧。将士们面上虽不说,可齐眉山即将被晋军合围,泰王却因泰王妃的出走,全日低沉颓废的消息,仍让他们少了少许斗志。
自古“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打仗靠士气,士气靠将领。
燕有望的不败神话,素来都是晋军将士敢于历尽艰险的牢固基石,他如果没了战斗力,底下的人哪里来的胆儿去打仗?
凉爽的夜风中,王軍与元祐披特佩刀,却一身的热汗。他们在各个大营走了一圈,与将士们说谈笑笑,一来稳定军心,二来也趁便让他们晓得泰王对灵璧之战,有实足的控制,早已成竹在胸。尤其晋军现在霸占了齐眉山的防备要塞,易守难攻,要摒挡耿三友龟孙子,即是泰王不脱手,就他俩也够够的了。
看两位将军雄姿振作,将士们信心大增。
可元祐与王軍的肚子里,却完全不是辣么回事儿。
洒脱是假的,无忧无虑才是真的。
从营里回归,他们去了燕有望的中军大帐。
帐里头黑魆魆的,没有点灯,一丝光线都没有。如果不是他们目力好,很难发现坐在案几反面一动不动的那片面。元祐咳嗽一声,扇了扇满帐子的酒气,皱眉走过去。
“天禄,你奈何不点灯?”
说罢他又扭头,低吼,“谢越!你死哪去了?”
谢越“嗳”了一声,苦巴巴跑进入,瞥着燕有望,嗓子发虚。
“奴才,奴才……唉,是主子说,主子说不要的。”
“嗤”一声,元祐挥手,“滚开吧。”
几片面在门口喧嚣,燕有望却毫无反馈。
他若无其事地坐在案几后的椅子上,宛若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元祐摇头叉腰浩叹短叹,王軍却是动作主义者,在他嗔怪的时候,已经把房子里的油灯点亮了。可不亮不晓得,一亮吓一跳。只见燕有望闲坐在椅子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色苍燕,英挺俊拔的嘴脸枯竭不胜,冷硬豪气的五官也被郁闷熬煎得冷鸷阴沉,就像杵了一尊活阎王在那边。他整片面没有生气,没有杀气,惟有酒气。
王軍上前,躬身行礼。
“爷,夜深了,您早些歇着吧。”
“出去!”感受到光源,燕有望不悦地眯了眯眼,声音沙哑,低沉,略有怒意。像是沉浸在一种不太复苏的酒醉状态中,他并没有看元祐和王軍,拿起手边的酒坛便往嘴里灌。而此时,他身侧的案几上,也不是往日成堆的公牍,而是一坛又一坛的烈酒。他的眸中,也不是指挥若定,杀伐武断的肃色,而是离愁与疼痛生生薰出来的悲悼。
“娘的,你究竟喝了几许啊,可熏死小爷了。”
元祐与他关系差别,在这营中,说话也是很不客气的。他死劲扇着空气里的酒味,一把过去揪过燕有望的胳膊,从他手上抢过酒坛,“嘭”一声摔在地上,而后用力扼住他的肩膀,垂头与他对视,“我就新鲜了,天禄,你奈何还没有醉死了事?”
燕有望眯了眯眼,冷冷扫他一眼,想要说话,却不由得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阵,王軍疼爱得过去为他拍着后背,元祐却瞪了一眼,放开他的肩膀。
“作吧,作死就好了。”
燕有望喉咙沙哑,咳得激烈,好一阵才停下来。
再出口的声音,像从喉间挤出来的,低沉,压制。
“没有谢铭月消息吗?”
除了上阵杀敌,有人凑近他,他便拿这句话问人。
即使是王軍与元祐早已习惯了他的调调,或是未免感伤。
燕有望这平生,决胜千里,计划精巧,从未失过手。这一次,他在灵璧使出的苦肉计,却没有见效,泰王妃愣是无影无踪,半点消息都无。如许的结果,似是击垮了燕有望的信心,他的斗志也一日比一日涣散。历来没有吃过败仗的他,这一仗,明燕输了——不是输在耿三友手里,而是他的女人。
看着他半醉半醒却满带冀望的眼,他们晓得自己的回覆,终于要令他扫兴,因此不答。王軍默默地撤掉了他的酒坛,为他倒了一盅热水,又让谢越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进入,塞到他的手上。
“爷,吃了药,早些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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