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铁镇认真的说:“木头多也是国家财产,我们哪能轻易砍了自己用?”
钱进一听这话拍他肩膀:“行,我想办法给你们解决点砖头,以后找时间得把房子修一修,等到夏天大雨来了,这房子可不妥啊。”
他低头钻进低矮的房门,差点撞上门框上挂着的干辣椒串。
屋里冷得像地窖,土炕上只铺了张破草席。
“李大爷,给您送粮来了。”老周熟门熟路地掀开水缸盖,缸底只剩一层浑浊的水。
李老汉蜷缩在炕头里面靠着窗户,不过他家跟大队部办公室一样,窗户还是木格窗棂材料。
这种窗户不比玻璃窗,不透风。
四月份了,李老汉身上还是穿着棉袄,上面补丁摞补丁,像块百衲衣。
钱进看后长舒一口气。
他知道七十年代国家困难,山村贫穷。
可以前在城里他接触不到真正穷困的山村,顶多去一个红星刘家生产队。
刘家再怎么说它靠着海,靠海吃海,日子比不上城里却能过下去。
西坪生产大队不一样,在这里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贫困。
让人看了以后感到生理不适的贫困。
李老汉的情况很差,他年纪跟六婶差不多,看起来还比不上已经摔坏腰、瘫在炕上两年的老太太。
钱进与他握手,他黑瘦的手指像枯树枝一样颤抖。
周铁镇指着墙角堆着的发芽土豆:“那是他一冬的口粮。”
“吃土豆能吃饱吗?”钱进问道。
干部们纷纷笑了起来:“吃土豆能吃饱,那就算是进入小康社会了。”
窗台上,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泡着些野菜,水已经发绿了。
阳光从茅草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点。
钱进忍不住再次叹气:“吃野菜没问题,不能泡成这样,这野菜怕是都坏了吧?”
“大叔,好歹勤换点水。”
李老汉咧嘴笑:“领导,不是老头懒,这是捡了人家不要的,本来就烂了。”
钱进沉默了。
他又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开纸:“老爷子,吃个这。”
日子太苦,总得有点甜头。
他又拿出一包饼干拆开:“今天中午烧一壶热水,尝尝钙奶饼干。”
李老汉仔细看,吃惊的问:“这就是钙奶饼干?”
他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忍不住冲众人笑了起来:
“真有股子香味,这就是奶香味啊?咱一辈子从娘怀里断了奶,再没见着奶啥样,再没闻见奶的滋味。”
有个干部讪笑说:“你叫我也闻闻,其实我也没吃过这个。”
这不是哭穷也不是寻可怜。
西坪大队老百姓过的都很困难,干部家庭也是如此。
钱进一路走来已经发现这点了。
按照21世纪的标准,全大队家家户户都得扶贫。
不只是西坪大队,现在全公社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都符合扶贫标准。
奈何他只是个小小的公社供销社主任,没那么大的本事更没那么多的精力管所有人。
这需要政策。
离开李老汉家里,钱进低头走路。
他是在21世纪生活过的青年,一度愤世嫉俗,对国家给人们财富分配工作大有意见。
一开始在城里的时候他觉得这年代虽然贫困,但却也有很多可取之处。
比如没有很大的贫富差距,就拿他们街道来说,居委会主任魏香米的家庭情况跟他们筒子楼里大多数居民家庭情况差不多。
再拿工厂来说,工厂的工人要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工厂的科长乃至厂长一样得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有时候他觉得这时代挺好的。
下乡之后他才知道,这时代不好,是他这个既得利益者过的挺好而已!
国家领导人比他要有智慧的太多了,中央选择打开国门拥抱世界市场是有原因的。
中国人民不能永远穷下去。
他想起以前网上有句充满讽刺性的话,叫‘相信后来者的智慧’。
现在再看这句话他觉得是真有道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
有一代人需要抛头颅洒热血的驱除外虏,有一代人需要境外苦战保家卫国,有一代人要勒紧腰带支持国家整体建设。
也有一代人要让国家摆脱贫困,还有一代人让国家强大富裕。
那怎么限制贫富差距呢?怎么进入真正的社会主义阶段呢?
那需要另一代人去想办法了,会有另一代人修改社会发展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