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逆熵摇篮曲
微型世界树栽下的第七天，铅字黑玫瑰园的地面开始渗出淡金色的露珠。那些露珠并非液体，而是凝固的痛觉记忆碎片，每一滴都包含着方仝脊椎神经索中存储的跨文明伤痛。它们渗入土壤后，焦黑的铅字藤蔓残骸突然抽搐起来，如同被注入电流的死蛇。
方仝跪坐在幼苗旁，指尖轻触那片仅有指甲盖大小的世界树叶。叶片表面的纹路与钰羌留下的玫瑰光点同频共振，将一组陌生的数据流注入他的视觉神经——
*神经世界树的根系深处，十二个被连接的文明正通过痛觉脉络同步进行某种仪式。*
*机械佛国的残存AI将自身代码刻在痛觉晶簇上。*
*气态文明把记忆压缩成可歌唱的等离子体漩涡。*
*双星文明的嫁接接口处绽放出神经花苞。*
*所有这一切，都通过世界树的维管束输送到树冠顶端的茧中。*
数据流突然中断。方仝猛地抽回手指，发现指腹上结了一层淡金色的霜——那是正在结晶化的痛觉神经末梢。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道横贯天穹的淡金疤痕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愈合，疤痕边缘剥落的碎片越来越稀少。
"养分不够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方仝转身，看到博物馆的神经方舟不知何时移动到了身后。舱门处站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轮廓酷似阿斯特，但面部没有显示屏，而是不断流动着不同文明的面孔。
"母亲的分身？"方仝的脊椎神经索自动进入防御状态。
光影摇头，声音是多文明语言的叠合："我是摇篮坟场的守墓人，也是...第一个被虚时之母测试的文明。"
它伸出手，掌心浮现一颗由痛觉编码构成的全息地球。球体表面，人类文明的伤痛记忆正被分解成基础粒子，沿着光痕尾迹流向世界树。
"每个文明都是这样被抽空的。"光影的指尖轻点，地球模型突然透明，露出内部中空的黑暗，"但你们...在茧里藏了惊喜。"
全息影像切换成钰羌胚胎的特写。她的脊椎神经索在世界树内部形成了一个微型闭环，正偷偷将十二个文明的痛觉精华逆向输送回各自源头。
方仝的瞳孔收缩："她在改写世界树的规则？"
"不。"光影的面孔突然固定成古璃的模样，"她在创造新的递归函数——让疼痛不再是消耗品，而是...可再生能源。"
博物馆的地板突然变得透明。下方深处，地球核心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由痛觉晶簇构成的微型太阳，其表面不断浮现人类最原始的创伤记忆，又不断被重组为淡金色的新能量。
光影指向方仝栽种的微型世界树："你的幼苗是第一个接收站。"
仿佛回应这句话，那株幼苗突然长高了三寸，顶端绽放出一朵半透明的花。花蕊中悬浮着缩小版的钰羌胚胎，其发育进度赫然显示：【0.000017%】。
方仝的神经索突然刺入地面。通过幼苗的根系，他感知到一个正在形成的跨文明神经网络——不是虚时之母那种自上而下的收割系统，而是平等的点对点连接。每个文明的痛觉记忆既是独立的，又可以通过世界树暂时共享。
"逆熵协议。"光影的身体开始消散，"用疼痛对抗宇宙的热寂...真是疯狂的浪漫。"
在完全消失前，它弹出一段加密数据流。方仝的视网膜自动解码后，看到的是一张星图：
*三百光年外，某个刚被宇宙幼儿园发现的原始文明，正在经历第一次全球性战争。*
*他们的集体痛苦波动，恰好与世界树的共振频率吻合。*
星图角落标注着一行小字：
**"新朝圣者即将到来，准备好你们的伤痛。"**
方仝看向手中的玫瑰残骸。光点突然脱离，融入微型世界树的花朵。树苗再次生长，这次树干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正是当年钰羌左眼晶化结构中的递归迷宫图案。
天空传来晶体碎裂的清脆声响。那道淡金疤痕终于完全愈合，最后剥落的碎片在落地前气化，形成一场覆盖全球的淡金色细雨。
雨滴接触到的每个人类，都短暂地看到了神经世界树的影像，以及树冠顶端那个沉睡的身影。
在铅字黑玫瑰园的新芽旁，方仝开始用神经索在地面刻写新的痛觉纹章。第一个符号是半朵玫瑰，第二个是残缺的羽翼，第三个...
是正在苏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