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
邵尔英眼含笑意,点头示好。
但梁道玄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今日里最后一个璀璨笑容了。
待去到敕造康国公府时,未时过了大半,梁道玄一口饭没来得及吃,然而还是与辛公公约的时辰迟了,好在是自己人,梁道玄忙着致歉,辛公公一甩进贡来白芸香味儿的手帕,笑道:“国舅还跟我客气上了,真是的,快走吧,里面一脑门子官司呢!”
康国公府等着梁道玄已经等了多时。因是正经的宗法官司,来得又是宗正寺实际上的掌权,于是府上开了正堂,老国公卧病,由目前还身在世子之位的长子丘珧率领两个已是彻底翻脸的弟弟恭候,大家都抱着一独自的话想说的表情立在那里,梁道玄一进来,每个人都有着久旱盼甘霖的模样,抢着行礼问候。
一时此起彼伏的,每个章法。
辛百吉还能克制住不翻白眼,只看梁道玄,忍住鄙夷,道:“怎么问大人安问出个宫商角徵羽来?”
这就是隐隐在申斥他们教养问题了。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由在场宗法身份最高亦或官职最高的人领拜,其余人跟拜,这些年哪家出了纠纷,也没到乱糟糟的程度,该有的大家礼数还是有的,即便当年各家都是起兵混出来的,这也传了七八代爵位,哪至于这么难看?
他话音刚落,康国公家三兄弟倒没不好意思,都只是悻悻的,没人瞧得起辛百吉的身份,都看着梁道玄。
梁道玄到了这,已知道要以什么态度处理,他不满这家人对辛公公的态度,又不好立即发作,可有的是办法在心里存着。
这些年,他见得人多,处置的事多,学到的和悟到的自然也多,这家人的举止他不去应答,径直走向上座坐好。
辛百吉也不以为忤,他心宽,知道这帮人要倒霉,好歹自己穿着内侍省的官袍,说难听的,看不起他这残躯,可以,但如果看不起这一身行头,那就是找死了。
“报上名。”梁道玄冷冷道。
康国公府素来显赫,世子丘珧更是早就见过梁道玄多次,可是他记忆里的国舅爷是温文尔雅的蔼然仁者,一股子贵气,教人见之望亲,可今日来的却像是菩萨里的地藏,模样还是慈眉善目,可神情却仿佛由地府刚出门,阴云密布,不敢揣度。
“康国公世子,不孝子丘珧,领不孝弟丘晃与丘昂在此恭候梁少卿贵驾,另有一幼弟丘昉于外求学未归,请大人明察。”
丘珧再怎么冒进,也还是见过世面的世子,赶忙按照规矩报上人名,其余二人大概被兄长的正襟危色所感染,一时也不敢言语,只纳头便拜。
论爵位,梁道玄是侯位,还是不传袭的外戚封侯,那是比不来这开国祖勋而封的世家世胄之门第,不过他顶着宗正寺的名头在,便是执掌贵戚宗法的,没人敢小看。
不然上哪压得住这些人去?
梁道玄并不问老国公如何,身体还能不能支撑,到底当时去报丧的是否有不孝的举动,他盯着下面的三个人,眼神像是蛇吐出的信子,又凉又毒,略过每个人神色各异的脸,在与他们对视后,逼着他们不自觉就低了头。
“历来到宗正寺报官,都是宗亲关起门的家事,本不该闹那么大,但那日有人嚷出来,如今不止政事堂诸位大人都知晓,连太后都有所凤察,你们家门好大的面子。”他声音不大,又轻又慢,说完人还靠上椅背,慢悠悠喝了口茶,一点也不顾下面大气都不敢喘的战战兢兢,又道,“说起来,还是我治下头次有这样的事,老国公人没咽气,怎么?就让宗正寺备好继业的官司么?”
“大人明鉴!”丘珧这时已然满头是汗,要知道,能褫夺世子名头的罪名其实并不多,但头一个就是不孝,他如今正进退维谷,“我家三弟也是一时急火攻心,罔报了消息……”
被提到名字的三弟丘昂抬头看了眼大哥,似乎是不满,但慑于梁道玄的眼神,不敢开口。
“他是罔报还是谎报,你们自己兄弟可有结论了?”梁道玄先不断这个案子,让他们自己说个清楚。
“你个不孝不悌的违行之人,简直往为丘家子孙!”丘珧人已经快四十岁了,训人的底气没有那么足,尾音像是飘出口的,“丘昂!你快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不知世态,大概是被捧着长大,这时候还敢大声讲话,“爹昏过去前指着你说不出的话,那不就是被你气的才昏死过去?我要是不去宗正寺告知一声,你万一报上去不是实情,那不是蒙蔽大人么?”
丘昂的话差点气晕丘珧,而真正卖了家里祖宅的人康国公二子丘晃还在努力往后躲。
这话让丘珧暴跳如雷:“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老二干了缺德的事情,爹那个时候是要吩咐我世子的责任的,被你歪曲来?”
“二哥是做得不对,但你做得是什么,天知地知,大家都知!”丘昂不是好脾气的样子,一双圆眼睁开来,拳头也握住了,拿出要打一架的气势,恶狠狠咬着牙道,“你是不是以为旁人不知道?爹房里头这三四年添的那几个女人,都是你满地搜罗来送过去的!你当旁人瞎啊!你心思就是不正!你不想再做这世子耗着了,就想出着阴损的办法来,找一堆花枝招展来路不明的娘们儿塞到爹的床上,想累死爹,然后你好袭爵!”
“那些……是爹自己要的!我是长子,难道能拒绝爹的意思,做忤逆不孝的事么!”丘珧浑身都在发抖,他本就已然发福,现下脸颊的肉都跟着哭腔乱颤,“我这是在尽孝啊!大人明鉴!我爹他身子骨好得很啊!一个晚上能传两个姨娘,他怎么会突然吐血呢?这必然是……老二你给我上前头来!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差点气死了爹!”
“大人,我也是被外头人骗了银子,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老二丘晃哭着请罪。
梁道玄坐在上头,只觉得这一天天的,不如多挨老婆两脚有意思呢。
是时候制止这闹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