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小小的、灯油快耗尽的旧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孙老头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示意小六子也坐。小六子看着那把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椅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半个屁股，丫丫则紧紧挨着他站着，小手依旧抓着他的衣角。
孙老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再次仔细地、如同扫描般地看着小六子，又看了看丫丫。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看得小六子浑身发毛。
“孙…孙爷爷…” 小六子被看得实在不自在，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赤霞师姐说…说您能帮我们…”
孙老头抬起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清虚观…出事了？”
小六子心头一震，鼻子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魔崽子…好多魔崽子…打进去了…护山大阵…炸了…师父…师兄师姐们…都在拼命…赤霞师姐…让我带丫丫逃出来…” 他语无伦次，简单地将清虚观遭袭和自己一路逃亡的经历说了出来，说到丫丫爹娘惨死时，更是声音发颤。
孙老头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听到“护山大阵炸了”和“玉佩金光”时，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当小六子说到最后，拿出那块表面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玉佩时，孙老头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般钉在了玉佩上！他伸出手，示意小六子递过去。
小六子小心地把玉佩放到孙老头干枯的手掌里。
孙老头没有立刻查看玉佩，而是先拿起桌上的油灯，凑近了，借着微弱的光线，极其仔细地观察着玉佩的材质、纹路，尤其是那几道刺目的裂痕。他的手指在裂痕边缘轻轻抚过，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中的凝重几乎要化为实质。
“昆仑墟…外围…古林…发光襁褓…” 孙老头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他翻过玉佩，在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掉一点污垢，露出一个极其微小、复杂到令人眼花的古老符文印记！
看到那个印记的瞬间，孙老头眼中精光爆闪！如同黑夜中划过的闪电！但随即，这光芒又被更深的忧虑和一丝…忌惮？所取代。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小六子，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小子！这块玉佩！除了我，还给谁看过？！”
小六子被他突然凌厉的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摇头：“没…没有！就…就在村里被魔崽子追杀时…它自己发光挡了几下…还有就是刚才给您看了…”
孙老头似乎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还给小六子，沉声道：“收好！藏好！除了我，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看到它的样子！尤其不能暴露那个印记！否则…大祸临头！”
“啊？！” 小六子手忙脚乱地接过玉佩，塞回怀里最深处，感觉怀里揣的不是玉佩，而是个随时会爆炸的雷火符！他紧张地问：“孙…孙爷爷…这玉佩…到底…”
“不该问的别问！” 孙老头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记住我的话就行！”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沉重，“清虚观的事…我知道了。玄微老道…唉…命中有此一劫。你们能逃出来，已是万幸。”
他看了一眼依旧眼神空洞的丫丫，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这小丫头…也是个苦命的。暂时…就先留在我这儿吧。店里缺个打杂的，管吃住。”
小六子一听丫丫有着落了，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有孙老头这样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人保护，比跟着他风餐露宿强一万倍！
“谢谢孙爷爷！谢谢孙爷爷！” 小六子感激涕零，差点就要跪下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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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头摆摆手，示意他安静。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重新落回小六子身上，上下打量着他那身破布条和饿得发绿的脸，慢悠悠地问道：“那么…你呢？”
“我？” 小六子一愣。
“赤霞那丫头让你来找我，除了托付这丫头和给我看玉牌，” 孙老头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就没交代点别的？比如…让你去哪儿？或者…给你点盘缠路费？”
“盘…盘缠？” 小六子脸上的感激瞬间僵住，随即变成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哭丧着脸，使劲摇头：“没…没有啊！赤霞师姐就…就把我扔进秘道…说让我找您…然后就…就回去打架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越不足。
孙老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赤霞这丫头…办事还是这么风风火火，顾头不顾腚…” 他抬起眼皮，看着小六子，“所以…你现在是身无分文？连个铜板都没有？”
小六子下意识地捂住了怀里那枚唯一的、生锈的铜钱，仿佛那是最后的尊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颤巍巍地把那枚铜钱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推到孙老头面前。
“就…就一个…” 小六子的声音细若蚊呐，脸臊得通红。
孙老头看着桌面上那枚孤零零、边缘都磨平了的、还带着点泥污的破铜钱，又看了看小六子那恨不得钻地缝的表情，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拈起那枚铜钱，对着油灯昏暗的光线，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甚至还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听。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同情、无奈和一丝荒诞好笑的眼神看着小六子，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小子，一个铜板…”
“在青岚城…”
“你连个像样的窝头都买不起。”
“更别说…还要去找地方落脚，打听消息，甚至…将来可能还要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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