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这个突然从山林里冲出来的、浑身污泥、血迹斑斑、形同乞丐野人般的家伙。
小六子冲到近前,被几匹高头大马和明晃晃的刀锋一拦,脚下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他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抬起头,用那只还能勉强视物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可怜巴巴的表情。
“大…大哥…行行好…” 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是山那边的采药人…遇到…遇到山洪了…冲散了…迷路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临时编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倒霉落难者,而不是刚从药王谷逃出来的麻烦。
护卫头领皱着眉,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少年。虽然满身泥污,但看身形骨架,确实年纪不大。身上的伤也像是摔伤和刮伤,没有明显的刀剑痕迹。眼神虽然疲惫惊惶,但还算清澈,不像山贼土匪那种凶悍。尤其那副饿得快要站不住、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护卫头领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刀并没有放下。他回头看了看商队中间一辆装饰稍好、挂着灯笼的马车,似乎在请示。
这时,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掀开。一个穿着员外便服、面容富态、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者探出头来,正是商队的主人钱掌柜。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小六子,又看了看黑沉沉的山林,捋了捋胡须。
“是个落难的后生?” 钱掌柜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商人的沉稳,“看这模样,确实遭了罪。王护卫,问清楚点,别是什么歹人就行。这荒郊野岭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得了东家的吩咐,护卫头领王护卫转向小六子,语气缓和了些:“小子,你说你是采药人?哪个村的?采的什么药?怎么证明?”
小六子心中飞快盘算,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可怜相:“大…大哥…我是…是青牛坳那边的…采…采点黄精、茯苓…贴补家用…” 他以前在清虚观药圃打杂,耳濡目染,对常见药材名字倒是不陌生。“证明…证明…” 他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摸索,当然摸不出任何东西,只能哭丧着脸,“包袱…都让山洪冲走了…就…就剩这条命了…”
看他这副样子,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王护卫的戒心又消了几分。他翻身下马,走到小六子跟前,用刀鞘拨了拨小六子的肩膀,又仔细看了看他的手脚和眼神,确认没什么异常。
“行了,小子,算你命大,遇上了我们东家心善。” 王护卫收起长刀,对着钱掌柜的方向拱了拱手,“东家,看着就是个遭了灾的穷小子,没什么问题。”
钱掌柜点点头:“嗯。给他点干粮和水,让他跟在队伍后面走吧。到了前头镇子,是去是留,随他。”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小六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演技爆发,差点就要跪下磕头,被王护卫一把扶住。
“少来这套!省点力气走路吧!” 王护卫没好气地塞给他一个硬邦邦的粗面饼子和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皮囊,“跟着老李头他们那辆装杂物的车走,别乱跑,也别惹事!否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小六子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紧紧抱着饼子和水囊,如同抱着稀世珍宝。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王护卫身后,走向商队后方一辆堆着麻袋、杂物,由一个老车夫赶着的破旧板车。
老车夫李老头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看了小六子一眼,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给他腾出一点点位置。小六子千恩万谢地爬了上去,也顾不上板车上的尘土,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木板上。
板车吱呀吱呀地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小六子背靠着一个散发着草料味的麻袋,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颠簸,这平日里硌得慌的硬木板,此刻却感觉如同最柔软的温床。
他迫不及待地拧开水囊,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清水!甘冽的清水顺着干涸冒火的喉咙滑下,滋润着几乎要裂开的脏腑,那种满足感,简直比喝琼浆玉液还美妙!接着,他狼吞虎咽地啃着那硬得能当砖头使的粗面饼子,虽然喇嗓子,却吃得无比香甜,仿佛在享用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脸上尚未干透的泥污,带来丝丝寒意,却也吹散了一些疲惫和惊惶。
那枚七彩羽毛,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指向南方。而那枚玉佩,则传递着温和的暖意,似乎在默默修复他身体的损伤。
“呼…” 小六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靠在麻袋上,望着商队前方摇晃的火把光芒,听着周围护卫的低声交谈、车轴的吱呀声、骡马的响鼻…这些平凡而嘈杂的声音,此刻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南方…” 他低声呢喃着,疲惫如潮水般涌上,眼皮越来越沉。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鸟毛兄…这次…可千万别坑我啊…” 随即,头一歪,靠在散发着干草气息的麻袋上,沉沉睡去。轻微的鼾声,很快淹没在商队行进的嘈杂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