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忙活了足足半年,要排场有排场,老刺史大人身体有恙,虽然不能亲至,他的心腹别驾大人却是赏脸露面了的,加上那些个享誉朝野的文豪、名僧和隐士,算是撑足了面子;至于里子那更是有了,咱们郡里私底下的资助,在别处供奉两位江河水神都够了吧?”
男人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刘嘉卉小声问道:“那咱们这位寒食江神大人,这次终于对你青眼有加了?答应助一臂之力,帮你争一争刺史位置?”
男人双手负后,熟门熟路地走入一处雅静院落,摇头叹息道:“那个散修实在出现得不是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为那枉死的百姓报仇,便来你们秋芦客栈,找到了那位灵韵派的修行之人,一场大战,将灵韵派修士打成重伤,连累你们客栈的影壁都毁坏根本。其实如果事情只到这里,我还能控制局势,比如我身为一郡主官,可以上报朝廷,将罪名安在那名散修头上,把惹事在前的灵韵派修士摘出去,以此安抚在我们黄庭国根深蒂固的灵韵派;但是我同时会暗中放那散修一马,至少在本郡境内的追捕围剿只是一些外紧内松的表面功夫,以此拖延时间,让他趁机远走高飞。既然是散修,那么四海为家,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男人流露出一丝懊恼:“可这事偏偏发生在寒食江祭祀大典举办之前,万众瞩目不说,谁不知道这位江神成为神祇的初期,是靠着灵韵派的一位祖师爷相助才站稳脚跟的?这份香火情,灵韵派小心维系了两百多年,从来没有麻烦过江神任何事情,反而在这两百多年里,一年一次携带重礼登门拜访,除去一次山门浩劫,就从来没有断过,所以你觉得江神大人对于这桩惊动郡城的风波,会偏向谁?”
刘嘉卉看着不断绕圈踱步而不愿落座的男人,递过去一杯热茶,打趣笑道:“我的郡守大人,能不能坐下说话,你再这么晃荡下去,奴家就要眼花头晕了。”
男人坐下后,自嘲一笑道:“那名散修的隐匿位置,我是在三天前知晓的,本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不管怎么样,拖到祭祀大典之后再说,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嘉卉,你知道今天水神庙内,那位寒食江神在现出金身本尊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刘嘉卉摇头,她当然猜不出一尊正神的心思。身为秋芦客栈的主事人,她所在的师门其实比起灵韵派并不逊色太多,只是每一个声势较大的山上门派各有其固定地盘,黄庭国北部的三州之地,灵韵派是大小十数个修行门派的执牛耳者。
但不管是面对刘嘉卉的出身门派,还是在黄庭国北地山上山下,都可以横着走的灵韵派修士却对君王亲手敕封的一江水神极为敬畏。
毕竟黄庭国不是大骊宋氏、大隋高氏这样的大王朝,黄庭洪氏自开国起,就是大隋的十二藩属之一,能够敕封的山岳、江河正神,屈指可数。
说句难听的,哪怕大隋放开禁锢,由着黄庭国洪氏去大肆封赏、敕令山水神祇,黄庭国也没有这份底蕴。一来疆土有限,二来又被那些“藩镇割据”的山上仙家掌握了绝大部分灵气出众的山水福地。所以掌控一地水运的江河正神,对于郡守甚至是刺史而言,是需要竭力拉拢讨好的重要角色。
男人放下茶杯,双手轻揉太阳穴:“寒食江神当面告诉我,在我知道那名散修藏身之地的前一天,他就已经查出来了。虽然我不愿秉公执法,但他既然身为寒食江神,就要遵守不可轻易干涉世俗官场的规矩。加上我这些年治理本地,还算勤勉有功,万一下任郡守是个昏官,闹出诸多需要别人擦屁股的麻烦,会对他静心修行有碍,因此他不会给朝廷打小报告。”
刘嘉卉脸色微白:“这位江神的言下之意,是不会帮助你再往上走一步了?”
男人苦笑道:“这还是建立在我今晚就将那人缉捕归案的前提之上。”
刘嘉卉有些后悔:“我方才不该跟你撒气的。”随即又愤懑,“这寒食江神数百年来有口皆碑,真到了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帮亲不帮理?那散修所伤之人不过是灵韵派的三代弟子,就敢在城隍庙见色起意。先在城外杀害夫妇二人,后来得知跑掉一个孩子,更是连夜追杀,庄子上下满门三十余口被他杀得一干二净,此等惨绝人寰的行径,凑巧被那名散修无意间撞破,在给那家人报仇之前,很聪明地选择大肆散播消息,就连你们衙署门口都张贴了告示,做完这些,这才找到秋芦客栈,跟那名凶手大打出手。郡城内外都是他江神的眼线,岂会半点不知?”
男人反而不如妇人这般委屈愤懑,只是轻声感慨道:“天理国法人情,修行之人追求的是天地大道,国法人情如何,摆在练气士面前,算得了什么?在我这个正四品官员手上,就没用;对这位寒食江神,国法不是全然无用;在老刺史手上,有一点用;只有到了皇帝陛下手里,才有一些用处。”
刘嘉卉小声嘀咕道:“如果你的这个郡守官身是在大骊王朝呢?”
男人眼神一凛,重重一拍椅把手:“刘嘉卉,不得胡说!大骊国势再强,也是蛮夷出身,若大骊宋氏真有一统北方的一天,那必是我东宝瓶洲北方斯文正脉的断绝之日!”
刘嘉卉气呼呼道:“你要真是铁骨铮铮,怎么不干脆忤逆江神的意愿,誓将那名散修庇护到底?我就不信这位江神号称手眼通天,就真的能够在黄庭国北方遮天蔽日。实在不行,大不了我搬出师门势力,干脆跟灵韵派这条地头蛇掰掰手腕好了!”
男人伸手指了指她,气笑道:“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可笑。你以为大骊皇帝能够有今天的声势,是一路顺心顺意走过来的?我们一郡之地尚且如此,试想大骊王朝那么广袤的版图,又会如何权衡利弊?身为一国之君,其中的龌龊和隐忍,绝对是你我无法想象的。”
刘嘉卉闷不作声。
男人喝了口茶水,背靠着椅子,尽显疲态,扯了扯领口,自言自语道:“我是儒家门生,故而修身齐家,必然会尽量恪守规矩。可我还是黄庭国官员,辖境内有百万黎民,需要帮助他们过上衣食饱暖的太平日子,所以我不会事事以仁义道德来为官做人。因为我需要低头哈腰跟仙家势力求人求法宝,来抵御各种旱涝天灾;需要登门送礼,祈求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山水河神尽可能将气运多截留一些在自己郡内。山下寒庶百姓也好,豪绅大族也罢,吃了亏,被仙师们欺辱,我只能缝缝补补,拆东墙补西墙,尽量安抚。”他闭上眼睛,“如果不是这样蝇营狗苟,我早就辞官或是丢掉官帽子了。如此一来,那名散修在张贴第一份告示的时候,就会被某个主动跟江神通气的郡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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