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倒转身形,重新站定,满脸无所谓道:“找个由头给姓宋的,让他们赶紧离开绿桐城便是。”
崔瀺笑问道:“这是为何?明摆着是你小赚的,这都不要?”
崔东山使劲揉着脸颊:“我当然是要豪赌一场!输了,大不了倾家荡产;赢了,我也会离开山崖书院,为你谋划宝瓶洲以南的大势。”
这下子崔瀺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了,不得不问道:“这又是为何?”
崔东山耍无赖道:“我喜欢!就喜欢看到你算来算去,结果发现自己算了个屁的样子。”
崔瀺哈哈大笑:“那你要失望了。”
崔东山打了一通王八拳,轮到他问了一句:“为何?”
崔瀺笑眯眯道:“你可以猜猜看。”
崔东山突然问道:“如果刘老成出手打死了顾璨,这个局,岂不是虎头蛇尾?”
崔瀺反问道:“真正需要着急的人,是我吗?不是你才对吗?”
崔东山嘿嘿一笑。
崔瀺微微一笑:“那我可要说一句大煞风景的言语了。若是陈平安开始坦然面对那些茫茫多的冤死之鬼,肯定会有各种有意思的事情,其中,哪怕只有一个阴物,或是一个阴物的在世亲人,对陈平安当面质问一句:‘道歉?不需要。补偿?也不需要。就是想以命换命,做得到吗?’那个时候,陈平安当如何自处?此处心坎,又该如何过?这还只是无数难之一。”
崔东山蹦蹦跳跳,双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老王八念经真难听。”
朱弦府门房那边。
这一天陈平安坐在门槛上,那个名叫红酥的女子,不知为何,不再靠每天汲取一枚雪花钱的灵气来维持容貌,于是她很快就恢复到了陈平安初次见她时的老妪面容。
然后在这一天,陈平安突然掏出纸笔,笑着说是要与她问些陈年往事,不知道合不合适,没有别的意思,让她切莫误会。
在回答问题之前,红酥站在阴暗屋子的房门口,笑问道:“陈先生,你真是一个诸子百家当中的小说家吗?”
陈平安摇头道:“我不是,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喜欢写山水游记,写得很好。我希望有些见闻,能够将来跟这个朋友重逢的时候,说给他听听,或是记下一些,直接拿给他看看。”
红酥提着裙摆,快步走到陈平安身边,问道:“能坐吗?”
陈平安无奈道:“这儿是你家唉。”
红酥笑着坐下,离着陈平安还是有段距离。
她有些难为情道:“陈先生,事先说好,我可没什么太多的故事可以说,陈先生听完之后估摸着会失望的。还有还有,我的名字,真的能够出现在一本书上吗?”
陈平安微笑道:“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不介意。而且等下聊完之后,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哪些故事可以写,哪些不可以写,哪些人和事,是多写还是少写,到时候我都会一一叮嘱那个朋友的。”
红酥双手攥紧放在膝盖上,神采奕奕。
陈平安满脸笑意,看着她,眼神温柔且清澈,就像看到了一个好姑娘。
红酥赶紧站起身,欢快俏皮地施了一个万福,这才坐下,笑颜如花。
她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竟然想起了许多她自己都误以为早已忘记的人和事。
陈平安便一一记下。
偶尔说累了,红酥便会直直地看着那个脸色微白的账房先生低头认真写字,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最后陈平安收起了纸笔,抱拳感谢。
红酥捂嘴娇笑不已,然后小声提醒道:“陈先生,记得与你朋友说一声,一定要版刻出书啊,实在不行,我可以拿出几枚雪花钱的。”
陈平安皱着脸道:“哪好意思拿这么昧良心的银子。放心吧,这点钱我朋友还是有的。再说了,你也要相信他的文章本事,一定有书肆愿意出钱买的。”
陈平安离开后,门房老妪还是满脸笑意,竟是忍不住原地蹦跳了一下。结果发现身边站着朱弦府老爷,她赶紧收敛笑意。
不承想那个古板严酷的老爷说:“回头你与陈平安说一声,我与长公主刘重润的故事,也可以写一写。只要他愿意写,我给你一枚小暑钱作为报酬。”
红酥怯生生道:“若是奴婢说服不了陈先生,老爷会不会责罚奴婢?”
马姓鬼修骂骂咧咧,大步转身跨过门槛:“那就是他眼瞎耳聋,跟你这个丑八怪没关系。他娘的,你那点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能跟老子与刘重润那般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比?他陈平安又不是个傻子……”
说到这里,鬼修咳嗽一声,转过头,说道:“你与陈平安提及此事的时候,记得好好说话,多磨一磨他。”
红酥如释重负,使劲点头。随即她便有些纳闷。咦?自家老爷啥时候如此通情达理了?
青峡岛山门口那间屋子里边,书简湖岛屿和附近城池州郡的形势图、香火房户籍档案、各大岛屿祖师堂谱牒,加上将近二十万字的摘抄手稿,一一分门别类,大多数都已经放入柜子抽屉内,宛如杨家铺子和灰尘药铺的那些药屉,可书案那边仍是堆积成山。
屋内一张书案,一排靠墙柜子,一张饭桌,此外不过是一张椅子、两条长凳和一个小板凳,就这么些家当。
后来因为顾璨经常光顾屋子,从秋末到入冬,就喜欢在屋门口那边坐很久,不是晒太阳打盹儿,就是跟小泥鳅唠嗑,陈平安便在逛一座紫竹岛的时候,跟那个极有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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