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思远当年在乾京国子监进修过,自然认识陆景兴这位天下第一大儒。
而且,他一直以听过陆景兴的课为荣。
此时骤然见到陆夫子出现在眼前,他不由愣在当场,嘴唇微微颤抖道:“陆……陆祭酒,您怎么来了?”
陆景兴一代大儒,毫无盛气凌人之相,语气平和道:“不知这位林学子的答卷,老夫可有资格一观。”
“有……您若想看,自无不可,”邬思远赶忙回身去取答卷。
他虽然敢反驳宋审言,但却不能反驳陆景兴。
毕竟陆夫子不仅是现任的乾京国子监祭酒。
而且还是当朝太后父亲的学生。
当年皇帝幼年继位,主少国仪。
正是太后临朝,并做主将亲生女儿嫁到北燕,换来三十万燕军南下勤王,这才稳定住了朝政。
如今十几年过去,朝政早已稳固,但大部分的权力,依然握在太后手中。
陆景兴作为跟太后青梅竹马的白月光,邬思远自然不敢得罪。
他很快将林舒的答卷拿了过来,解释道:“陆祭酒请看,这学子答卷,不明所以,云里雾里,简直莫名其妙。
故而学生让其落榜。”
陆景兴将答卷拿过来看了一眼,对旁边的林舒温和地道:“天命之谓性,修道之谓教,此乃《中庸》里面一句话。
你答卷之中这句,按照本性去做事,即为道。
为何跟题目完全不牵扯?”
林舒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不就是昨天,去自己家里拜访过的那位?
谁想这老头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让邬思远服气。
林舒正色道:“因为《中庸》原句,“天命之谓性,修道之谓教,”中间应当还有一句,‘率性之谓道'。”
邬思远抓住这句话,疾言厉色道:“陆祭酒您听听。
他一个还没通过院试的童子,竟然妄改儒家经典,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若每一个学子,都能对经典随意添减词句,那还得了?”
陆景兴没有理会邬思远,口中喃喃自语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样读起来,的确通顺许多。
宋夫子,你新儒学派的《中庸》,便是如此教的?”
“正是,”宋审言道,“这儒家经典乃教育世人之用,故而不应生涩难懂,不知所云。
经这位林小友所增减之典籍,能让前后融会贯通。
普通学子读来,也能理解。”
“一派胡言,”邬思远气急败坏道:“这儒家经典已经传承数百年,经过历代大儒解读,已趋于完美。
你所传扬增减版本,大言不惭,自称新儒学派,实乃异端学说,歪曲经义。
本官自当上表朝廷,严令禁止传播。”
陆景兴微微一笑道:“大人,不要将一套学问,随便污以异端学说。
这新儒学派所修订之典籍,老夫也曾读过。
如今老夫前来,正是要向宋夫子请教,准备在乾京国子监开授新儒学。
邬大人对该学派典籍,可曾了解?”
“乾京国子监,要开教这个?”
邬思远吃了一惊。
大乾行政机构,由大乾中心王朝,和东南西北四大诸侯国组成。
朝中设有六部和国子监、御史台、翰林院等衙门。
四大诸侯国也设有相同的衙门,与之对接。
所以北燕的国子监,行政上接受燕王管辖,但业务上要接受乾京国子监管辖。
要是乾京国子监开始教授新儒学,便是承认了这学说的地位。
其他四大诸侯国的国子监,也同样要教授这门课程。
“陆祭酒……”邬思远迟疑道:“您乃郑学传人,当初郑夫子所传授儒学,可没有这些内容。”
他口中的“郑夫子”,正是已故经学大师,“郑学”的开创者,郑玄。
也是太后的亲生父亲,陆景兴的老恩师。
陆景兴叹口气道:“只可惜先师早已过世,未曾看得见这新儒学。
他老人家若看到这些,一定会支持老夫行为。
老夫开设新儒学,早已禀报陛下与太后,得到允准之后方才行事。
这位林学子答卷,若按新儒学标准来看,便完美无缺,言语达意。
新儒学之开山鼻祖,竟然未曾通过童子试。
大人将来恐怕不好交代吧?”
邬思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连陆景兴都承认了新儒学,而且点明答卷没问题,他自然也不敢继续反对。
要不然,他强行阻止林舒通过院试。
深夜慢读:csw888.com 丝袜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