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半雪的风邪尚未彻底痊愈,唐璎本不欲让他相送,但见他态度坚决,便也由着他去了。
姚宅离闹市的小院并不远,穿过榆树街再走半柱香就到了,两人不欲惊扰到府中的其他人,便一起选择了步行。
暮色渐没,天边的红霞渐次退去,寒意自山石间钻了出来,惊鸟飞过,发出几声“喳喳”的嘈杂声。
宵禁快到了。
姚半雪加快了步伐,唐璎紧跟其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她的思绪逐渐飘远。
在咸南,女子与男子同行时,是不被允许走到男子前头的。
幼时,她曾随忠渝侯去凉州探访友人,两人出行时,她因贪玩跑到了父亲的前头,还未走两步,便被父亲揪过去扇了几个耳光。
她害怕极了,周围的人却恍若未见,他们都是父亲的同僚,似乎并不觉得父亲此举有失妥当,反而向她投去责备的目光。
自那以后,唐璎便谨守后行的规矩,直到嫁入东宫都不曾改过。
然而某日半夜,古月突发胸疾,唐璎焦急之下便要出宫探望,太子得知后不仅允了她的要求,还要亲自陪同。
那一夜,两人过了盛通街便再未乘轿,唐璎心不在焉地走着,脑中全是阿姊的病情,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将黎靖北甩在了身后。
想起年幼时忠渝侯的羞辱,唐璎心下一阵发慌,目光也开始变得不安。
触及到她的眼神,黎靖北几个箭步冲了上来,就在唐璎下意识地想要挡脸时,黎靖北似乎愣了愣,他轻轻拿开她的手,却并未指责她,反而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孤已令暗卫埋伏在了四周,你只管去寻崔夫人,不必害怕。”
唐璎抬起头,他似乎认为她是因走夜路而恐惧的……
月色下,黎靖北的狐眸很美,如琥珀般晶莹剔透,透着诚挚与友善的光,可她却对这样的亲密无所适从,慌乱之中挣开他的手便往崔府跑去。
那件事之后,虽然明知不对,她却还是忍不住动了试探的心思。
有时,她会刻意避开皇帝和朝臣,假作不经意地绕到他面前,再用余光偷偷观察他的反应,而黎靖北每回见了都只是揶揄地笑笑,并未多言,倒弄的她莫名心虚。
神思游走间,唐璎猛然撞到了一堵墙,抬眸看去,一方墨色的冠玉赫然眼前。
——是姚半雪停了下来。
被她额头碰到的瞬间,姚半雪的脊背似乎有些僵硬。
须臾,他回过头,清冽的眸中闪着寒光。
“别走神,好好跟在后头。”
听到“跟在后头”四个字,唐璎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很快,她便察觉到了姚半雪的意图。
几息后,姚半雪再次顿下脚步,朝着虚空中厉声道——
“什么人?出来!!”
话音方落,一阵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姚半雪捏住唐璎的手腕就往后退。
霎那间,一支短箭横空袭来,两人堪堪躲过,又有更多的箭矢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趣的是,那些箭矢俱避开了姚半雪,似长了眼睛般专盯着唐璎刺——
无论姚半雪如何移动,他都能“巧妙”地避开,唯唐璎受其害。
唐璎虽然不会武,却好歹在书院上过一年的武学课,身手尚算敏捷,饶是如此,面对这细密如雨的箭阵却依旧十分吃力。
很快,她的袖侧被弩箭划破,就在那一瞬间,姚半雪的眼中闪过惊惧之色,他倾过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她的袖摆。
唐璎尚未回过神来,便被他一把按趴在地,随后一阵开锁声响起,姚半雪似乎将她拖进了一间宅院,放到了某个花圃旁。
一阵熟悉的香料混合味袭来,熏得唐璎几欲作呕,就在这时,她也明白了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钱氏香铺的后院。
她方欲起身,耳边传来姚半雪的低喃,“趴好。”
唐璎依言照做,隔了一会儿,她又问:“可会惊扰到钱老?”
毕竟姚半雪方才开锁的声音还是挺大的,钱老年逾九旬,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听到点儿响动出来查看,遇上那些刺客也只有送死的份儿。
姚半雪却不以为意,淡声道:“他耳朵不好,听不见。”
唐璎还想说点儿什么,一抬眸,却见屋檐上立了个玄衣绿眸的少年,那少年恰巧也朝她望来,四目相对间,唐璎心下大骇。
她记得很清楚,那绿眸少年也是方才放箭的刺客之一。
就在此时,少年身后又走来两名刺客,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唐璎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见那两人态度恭敬,便推测那少年在几人中是有些地位的。
姚半雪似乎也察觉到了头顶的动静,抬眸望去,却见那少年移开了目光,朗声吩咐道:“这块儿我查过了,没人。”
他停顿片刻,又道:“方才听打更的人说,他们往南方逃走了,似是府署的方向。”
说罢,便带着几名刺客一道离开了。
唐璎微愕,不明白方才追杀自己的人为何又要帮自己。
姚半雪提醒她:“看到他手上的扳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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