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办法让鬼推磨,因为……”说到这里,桂夫人略作停顿,“那位道老二订立了一些古怪规矩,千年万年,从未有人能够越过雷池半步。”
陈平安不太相信:“从来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桂夫人叹气道:“历史上很多人尝试过,事后他们的尸骸神魂都被某位道家大天君丢入倒悬山的一座小雷泽当中了。那些人几乎都是首屈一指的修道天才,九大洲的豪阀子弟,宗门仙家、诸子百家的高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谁都改变不了那位道人的决定。”
看来当初倒悬山大天君在蛟龙沟现出金身法相时,施展神通隔绝了天地,好让桂花岛看不出半点真相。
陈平安忧心忡忡地向桂夫人大致描述了那位道人的模样,桂夫人一脸惊讶:“你是如何认得这位倒悬山大天君的?”
陈平安咧咧嘴,苦笑不已。
就在此时,一道白虹划破夜空,从桂花岛上空掠过,有人撂下一句话:“桂花岛所有人登上倒悬山,一律免去过路钱,若是有人想要通过倒悬山去往剑气长城,一样不用花钱。”
陈平安猛然抬起手臂,握紧拳头,开怀笑道:“他赢了!”
一个月之后,桂花岛乘客已经可以远远看到那座在空中倒悬的山岳的雄伟轮廓。
大海之上,每隔一段不远的距离,就有各式各样身形壮观的跨洲渡船。
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悬山显得越来越巍峨。
问过桂夫人后,一天天未亮,陈平安就偷偷摸摸离开圭脉小院,坐在山顶那棵桂花树的高枝上,晃荡着双脚,使劲仰头望去。
陈平安坐在高枝上,笑着随意出拳,身体左歪右扭。树底下有个一大早就来到山顶的年轻女子,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还是觉得这个家伙傻了吧唧的。”
有大山倒悬天地间,山峰指向南海之水。
陈平安坐在祖宗桂树的桂枝头,痴痴望向那幅震撼人心的画面,心想宁姑娘就是从这里出发,游历浩然天下的,听说婆娑洲是距离倒悬山最近的一个大洲,不知道刘羡阳以后会不会来这里看一看。
桂花岛距离真正的倒悬山地界,还有约莫半天的航程。四周往来的渡船千奇百怪,驮碑大龟负重前行,晶莹剔透的蚌壳浮游海面,比打醮山更巨大的鲲船缓缓降低高度,一片彩色云海底下簇拥着无数喜鹊,一排排仙鹤青鸟拖曳着一栋高楼,桂花岛身处其中,半点也不算惊奇。
陈平安突然转身低头望去,又看到了那名年轻女子,身材婀娜,容颜秀美,头戴珠钗,身着衣裙,腰系彩带……
可是陈平安有点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比起在破败寺庙看到柳赤诚身穿一袭粉色道袍,还要来得直截了当。因为陈平安看到了那名“美人”的喉结。
谈不上讨厌,就是不适应。
陈平安突然挠挠头,直直望向那名喜爱红装的男子,心里头那点疙瘩芥蒂一扫而空,反而有点怀念。
以前在龙窑当学徒的时候,陈平安就认识一个被人嘲笑为娘娘腔的汉子。汉子性情怯弱,走路扭捏,说话的时候爱抛媚眼,跷兰花指。在姚老头当窑头的龙窑里,这个汉子最受歧视,好不容易攒下银钱买了新鞋子,保管当天就会被其他窑工踩脏。他也不敢说什么,都默默受着。在龙窑里,照理说他跟不招人待见的陈平安,本该同病相怜才对,但是很奇怪,喜欢哭哭啼啼的汉子到了陈平安这边,胆子立即就大了,成天拿话刺陈平安,说话阴阳怪气,陈平安从不搭理他。汉子好几次管不住嘴,不小心给姚老头的正式弟子刘羡阳撞见,刘羡阳直接给他一耳光,扇得他原地打转,他立即就老实了。回头他还会偷偷往刘羡阳屋里塞一些吃食糕点,一包包油纸扎得比店铺伙计还要精巧。那汉子大概对刘羡阳这个板上钉钉的未来窑头,既道歉赔罪,又谄媚讨好。
龙窑贴在窗口上的喜庆剪纸,都是他一人一剪刀熬夜裁剪出来的,便是街巷妇人见着了,都要自愧不如。天晓得这汉子若真是女子,女红得有多好。
陈平安那会儿当然很讨厌说话阴损的娘娘腔,害怕自己一个收不住手,一拳就将他打得半死。当时的陈平安,已经跟随老人走遍了小镇周边的山山水水,砍柴烧炭更是家常便饭,加上每天练习杨老头传授的吐纳之术,其气力比起青壮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次负责守夜的娘娘腔汉子,捅出一个天大娄子,一座龙窑的窑火竟然被他断了。大半夜他吓得直接跑了。他根本不敢往小镇那边跑,一个劲往深山老林里逃窜。
这要搁在市井坊间,简直就是害人断子绝孙的死罪,脸色铁青的姚老头二话不说,就让几十号青壮去追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熟悉山路的陈平安当然也在其中。
两天后,娘娘腔汉子给人五花大绑,带回龙窑,姚老头当场打断了他的手脚,打得皮开肉绽,白骨裸露。找到他的人,正是平日里他最奉承的一拨男人。
没有任何人同情这个闯下泼天大祸的汉子,哪怕有,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毕竟姚老头从没有那么生气。
娘娘腔在被打之前就已经吓得尿裤子,给人按在地上后,浑身颤抖,再被人一棍子砸下去,撕心裂肺,满脸鼻涕眼泪,之后一顿乱棍,娘娘腔就像一条砧板上被刀剁的活鱼。娘娘腔就是娘娘腔,一直到最后昏死过去,从头到尾,半点男子的骨气都没有。
娘娘腔竟然没被打死,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顽强地活了下来。
其间很多窑工学徒都照顾过他,陈平安也不例外。很多人都不乐意接这份苦差事,便找陈平安代劳,陈平安在龙窑算是最好说话的。到头来,反而是娘娘腔最不喜欢的陈平安,照顾他最多,只不过两人一天到晚不说话,终究是谁也不喜欢谁。
陈平安只是每天采药煎药,那个娘娘腔偶尔会出神,呆呆地看着窗户上发白的老旧窗纸,可能是想着哪天能够下地做活了,一定要趁着劳作间隙,换上一张张崭新漂亮的红艳艳的窗纸。
可是明明已经大难不死的娘娘腔——这个在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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